【喻黃】我以為是你暫停了時間(含番外)





  ※喻黃原作清水向,含退役後私設
※虐文專業戶也是會寫小甜餅的!
※含出書版番外〈人間好時節〉






「藍天白雲,當你離去,我曾經眼裡只有你。」
──張懸<藍天白雲>


1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喻文州總覺得,第十三賽季的夏休期和過去的任何一個夏休期相比,顯得特別漫長。

喻文州的老家不在G市,以往每年季後賽一過,他總是全藍雨裡第一個打點好行李訂好機票準備回家去的。

卻又往往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向俱樂部的經理做統整彙報、和隊友們一一告別、擬定下個賽季的戰術與訓練計劃,身為戰隊的領導者,總會有無數的事情牽絆住他的腳步。不過他倒也不如何介意,反正夏休期長得很,耽擱了這麼點時間也算不得什麼。

於是當喻文州終於拖著行李和一整箱準備帶回去給家鄉親友的G市土產走出藍雨俱樂部的大門時,已經是下午了。G市的盛夏來得早,戶外蒸騰的暑氣撲面而來,讓甫步出冷氣房的他忍不住一個激凌。從俱樂部大樓到門口還有一小段路,道路兩旁都栽植了高大的路樹,七月流火,而佳木繁蔭,在燠熱的日光蒸曬之下,眼前的景物仿佛都泛起了一層迷離的熱氣。

出租車已經在門口等著喻文州,準備送他到機場去。

「今年比平時都要晚啊,小伙子!」司機劉叔走下車來,幫著喻文州將行李一件件搬上後座:「沒事兒,你先上車吧!你們職業選手的手不是最寶貴的嗎,這些粗活我來就行啦!」

「好,謝謝劉叔。」喻文州認識劉叔也許多年了,明白他的性子,索性不和他推辭,卸下行李上了車。

他還記得十多年前,也是劉叔的出租車送他來到藍雨訓練營的。

在那時,誰會想到這麼一個青澀稚嫩的少年,會成為榮耀世界四大戰術師之一、成為整個藍雨戰隊的核心與驕傲?

「小伙子,這個賽季打得還好吧?」劉叔從前座伸出頭來,衝著他笑道。

車子已經開上了快速路,沿途所有景色都因為車子的高速行駛而模糊成了一片。

「都好,和以往差不多吧。」喻文州也微笑著回應道。

他知道劉叔在認識他之前,根本連電競是個什麼玩意兒都不知道,是後來接送喻文州往返機場和俱樂部的次數多了,兩人也熟識了以後,才從喻文州的描述裡大約明白了一些。

「不過啊,過了這個夏休期,只怕你又有得忙了吧?」劉叔的聲音從前座傳來:「我有看到昨天的新聞。」

「哦、那個啊……」喻文州低頭一笑;「就是為了這事,今天才耽擱的久了些。」

「畢竟少天離開了,他的事情,我多少得幫著處理一些。」

窗外的景色因為車子的高速行駛而全都模糊成了一片。喻文州卻只是突然覺得,如果來時的路和去時的路都會在高速的時間流逝下變成一整片綿延不斷的模糊景色,那麼,也許這兩者之間,從來就是沒有分別的。

榮耀職業聯賽第十三賽季季後賽末,夏休期開始後一個月,藍雨戰隊的當家選手、劍聖夜雨聲煩的操作者黃少天,正式宣佈退役。

2
黃少天是被熱醒的。室內悶熱的空氣將他捂出了一身的汗,整個人都黏膩膩地難受。

「我去……那破空調又抽風了不成!」他一邊罵罵咧咧地從床上爬起了來,一邊脫下早被汗水浸透的上衣。

夏日裡天亮得早,黃少天昨晚睡前忘了拉上窗簾,此時雖然不過凌晨5點鐘,窗外的日光便已大片大片地灑了進來。黃少天就站在落地窗前,望著逐漸明亮大放的日光,怔怔地出了一會神。

這小套間什麼都好,就是空調實在太破了,自己不過搬進來一個星期,就已經故障了好幾次,常常是一大清早就給熱醒,還平白弄了一身的汗。


黃少天是G市本地人,退役之後他卻沒有搬回家裡,反倒是從以前的朋友那暫且承租了這個小套間。做為一個享譽四方的國際級職業選手,退役後的生活還是不用愁的,這不過一個禮拜,便有好幾家戰隊向他發出了邀請,想聘請他擔任指導教練。

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甚至是出乎黃少天自己意料之外的是,他推辭了所有邀約,就這樣一個人窩在這小套間裡——現在也不需要日日做常規訓練了,每天還真就這麼無所事事,吃飽睡睡飽吃、閒來無事去樓下的小區晃悠晃悠,日子單調乏味地簡直毫無意趣。

他自己都不明白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你別笑了,信不信大爺我揍你。」他執起床頭櫃上的那張合照,對著相框裡站在自己身側掛著淺淡微笑的男子低聲道。

這個小套間裡幾乎所有東西都是原本就置放好的,黃少天搬進來後也未曾再更動過什麼。唯獨這張相片是屬於他的、跟著他一起進到這房間的東西。

那是兩年前,俱樂部幫他們拍攝的戰隊宣傳照。身為戰隊的當家組合、正副隊長,拍完了全隊成員的團體照後,他和喻文州也被叫去拍了一張雙人的合照。

照片裡的他和身側男子互相搭著肩膀,他咧開了嘴對鏡頭笑得開懷,身邊的那人卻只是掛著一抹淺淺的、溫潤柔和的笑意。攝影棚內原本甚是悶熱,他們又穿著戰隊的外套進行拍攝,因此助理們特意在旁邊架起了兩台風扇好散散熱氣。

涼風吹起了他們的髮絲,在空中輕輕飄揚著,而他們的笑容便凝結在了薄薄一張相片紙上,好像是一陣帶有魔力的盛夏涼風拂過他和喻文州的臉龐,時間就此乍然靜止。

術士是能夠揮舞手中法杖,施展魔法變幻風雲之人。而劍客,理應是守護在那人身側,為其擋去一切血光之禍的人。

「文州,」在這個將至未至的夏日清晨裡,失去了利刃的劍客用他顫抖的雙手撫過那張照片、撫過了凝結其上的輕狂笑意:「沒了大爺我,你還挺得住嗎?

3
「欸,少天你聽說了嘛?這一波淘汰賽,那個手殘居然又留下了……」春日午後融融的暖陽裡,兩個穿著訓練營隊服的少年坐在藍雨俱樂部外的階梯上,一邊吃著手中翻牆到外面偷買回來的零嘴,一邊閒聊著。

「你很意外嗎?很意外嗎很意外嗎?」黃少天一個轉身抬頭望向同伴,嘴裡連珠炮似地說道:「他手速慢是慢了點兒可你有資格笑人家嗎?有嗎有嗎有嗎?你的手也沒比人家靈多少不是嗎?欸不是我在說你你老這樣手殘手殘的叫人家多沒禮貌啊人家又不是沒有名字!也不怕他不高興了來找你的荏呢!」

「怕什麼呀怕!」少年被這麼一陣搶白顯然也不高興了,忍不住回嘴道:「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麼叫,我看全訓練營、哦不、恐怕全藍雨就只有你一個還記得人家叫什麼名字吧!上次魏琛前輩一時來勁兒跑來訓練營指導我們的時候不也說了嘛、說他就是個手殘!

「更何況,就他那個溫溫吞吞的性子,我還怕了他不成?那個手殘這輩子八成連架也沒跟人打過一次吧?」

「哦,因為人家性子好你就能欺負他了是吧?」黃少天微微瞇起了眼睛:「那你知不知道大爺我脾氣好不好啊?知不知道我打沒打過架啊?」

「行行行、你黃大少最有本事打架最厲害了行不?」少年見黃少天真有些動了怒,連忙搖著手告饒:「唉,我真是說也說不過你、打也打不過你。但是講真的,我說你怎麼就這麼護著這個喻文州啊?」

「誰護著他了你特麼有病是不是啊?」黃少天白了同伴一眼,一邊將手中吃完的零食包裝袋隨手往地上一扔:「大爺我想廣結善緣難道還不行嗎?不行嗎不行嗎?反正他玩的是術士又不是劍客,他手不手殘淘不淘汰跟我有半毛錢關係嗎?我才奇怪你們這些人呢,沒冤沒仇的這樣排揎人家做什麼?」

「也不是說排揎他嘛……只是就他那手速……報名訓練營分明就是來賣萌的嘛!你看看每次的淘汰賽他那過關的樣子,簡直不能用低空飛過來形容!我看著都為他捏一把冷汗啊!他能一路活到現在也真是上輩子燒高香了,這手速練不上來居然到現在也還沒被淘汰掉!」

「你又知道什……」

「你們在說什麼呢?」

清雅溫潤的嗓音在兩人背後響起,同時間,兩個少年都齊刷刷地閉上了嘴轉過頭去。聲音的主人繞過兩人身側,緩步走下台階,春日午後慵懶的陽光映照在他修剪整齊的黑色短髮上、灑落在他尚未發育完全而略顯單薄的身子上。

然後,話題的主角走下台階,彎下身子,撿起黃少天方才隨便扔到地上的零食包裝袋。

「這個袋子,是誰丟在這兒的?」從頭到尾,喻文州的唇邊都含著一絲極淺極淺的微笑。

黃少天不知為何突然就一個激凌,被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雙眸給望得心裡一盪,從此再也移不開視線。

4
「這個袋子,是誰丟在這兒的?」喻文州手裡攢著那個空零食袋,微笑著對臺階上的兩個少年開口道。

黃少天身邊的少年開始有些坐立不安起來,向黃少天投去一個責怪的眼神 。

喻文州的唇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意,臉上的表情也是一派溫和。唯有那雙深邃而明亮的眼眸中閃爍著清冷的光芒,看不出其中所蘊藏的情緒。

「是我丟的。」黃少天剜了同伴一眼,從台階上站起來,走到喻文州身前:「你不高興大可以告我的狀去,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才不會去告狀。」喻文州只是看著他的眼睛,無比認真地說道。

「切、開個玩笑也值得你這麼認真,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去告狀!我買的那些零食裡可有大半都是幫你買回來的你敢去跟指導告狀的話小爺我可不會放過你!」

「是啊,所以我只是提醒你小心點。」喻文州笑著道:「這個口味的薯片全訓練營大概也就你喜歡吃了,一看就知道是你扔的。」

什麼情況……站在他們身後的少年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徹底懵逼。

「那個,少天啊……們該回去了……」眼看著午休時間就要結束,他不禁弱弱地出聲喊了同伴一聲。

「哎呀不急嘛離午休結束還有十分鐘呢你要擔心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就過去。」

少年看著兩人言笑晏晏的身影,估計黃少天是真不打算搭理自己了,這才轉身離去。這哪裡只是要廣結善緣了……金玉良緣還差不多。離去之時,他不禁在心裡默默吐槽了一句。

「諾,給你。」見少年已經走遠,黃少天這才從懷裡掏出一個白色的信封交到喻文州手上:「昨天剛寄到的,還好我今天抽空溜出去一趟,要不然這幾日指導察得那麼嚴,恐怕得過一陣子才能再出去一趟了。」

「麻煩你了。」喻文州微微一笑,伸手接過了信封。

「跟小爺我還客氣什麼呢!」黃少天狠狠捶了喻文州的肩膀一拳:「你陪我回宿舍一趟吧,這麼多零食可不能帶進訓練室裡,我看指導最近可真的盯上我了,恨不得找個由頭揭我的皮呢。」

「誰讓你總是不聽他的話,又喜歡頂撞他呢。」喻文州跟著黃少天的腳步,往訓練營宿舍的方向走去:「不過也是,少天你手速快、技巧也好,指導怕是也真的沒什麼東西好教你了。」

「那可不是!」少年的語氣中聽得出滿滿的驕傲與自信:「一個指導算什麼,小爺我可是要當職業選手、立志做全聯盟第一劍客的人啊!」

走到訓練營俱樂部的路程並不長,喻文州一路上都是低垂著眼眸,微笑著聽黃少天說起那些光輝燦爛的榮耀與夢想。年少意氣,顧盼神飛,說的大概也就是如黃少天這樣的人了。

在那個時候,在喻文州仍然因為手速問題被全訓練營的人視為笑柄時、在他因為被訓練營的其他孩子排擠、只好拜託黃少天趁著翻牆溜出去玩的空檔順道替他去拿家信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在不遠的未來,他們還會攜手走過那樣一段漫漫長路。

如果人可以預知未來,喻文州發誓,在那個春末夏初的午後,他絕不會答應黃少天的要求,陪著他回到空無一人的學員宿舍放東西。

「少天你好了沒有?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呀!」喻文州隔著薄薄一層門板,衝裡面喊道。

「快好了快好了你別著急嘛不是還有五分鐘才開始訓練嗎!剛才流了一身汗悶死小爺了讓我換件衣服再出去,文州你等我啊!」

這傢伙……喻文州在心裡暗自嘆了口氣。他做事向來喜歡留些緩頰的餘地,現在離下午的訓練開始只剩不到五分鐘,等下怕是要衝的趕過去了。

……不過,倒是很符合黃少天的風格。喻文州暗忖道。

「好啦好啦文州咱們快走吧不然可又要遲到挨罵啦!」伴隨著開門聲的,是少年輕快的聲音和面上燦爛的笑容。

喻文州乍見那個燦若盛夏豔陽的笑容時,是毫無防備的。在那個春末夏初的午後,黃少天就站在藍雨訓練營宿舍的走廊上,衝著喻文州咧開這麼一個毫無保留的笑容,陽光穿過他背後半開半掩的門扉,將他一頭深褐色的短髮都照耀地如同萬千燦金絲線,他就這樣笑著望向走廊上埋沒在陰影裡的喻文州,笑進喻文州溫潤清淺的眼眸中、笑進喻文州還來不及穿戴上任何防備與武裝的心尖兒上最柔軟而脆弱的那一處地方。

「……文州?」在喻文州明白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之前,他已經將黃少天整個人壓在門板上,吻上了他的唇。

黃少天的笑容穿過了他的瞳孔、扎進了他的靈魂。連帶麻痺了他的理智與一切思考的能力。

「我喜歡你。」在幽暗的、不能見光的宿舍角落裡,他們交換了來到人世間的第一個吻。笨拙、青澀、甚至幼稚到可笑的一個吻。

無論喻文州還是黃少天都沒有和人接吻的經驗,因此在喻文州將自己的雙唇覆上了黃少天的之後,頓時便顯得有些茫然無措,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該做些什麼。直到兩個人幾乎同時睜開了眼睛,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同樣的茫然與迷惘。

一切頓時顯得有些荒腔走板。似乎是喻文州忘了如何親吻,也似乎是黃少天忘了如何掙扎。

或許連時間也遺忘了他們,在這小小的角落裡宛若靜止。

然後,他們同時放開了彼此。

而時間繼續流逝。

喻文州以為自己會挨打、或者至少,會有一場爆炸性的文字泡風暴等著他,他甚至已經閉上了雙眼等著迎接黃少天的怒氣。

而黃少天就看見喻文州站在走廊背光的那一側,全身都被籠罩在陰影之下。他看見喻文州閉上了雙眼,長長的睫毛如羽扇般垂下,一臉視死如歸,卻又如同在黑夜中祈望著光明降臨的禱者。

於是,他別過頭去,快步走下樓:「快走吧,要遲到了。」一句話只有六個字,短得讓黃少天差點嚇著自己。

最後的結果就是喻文州與黃少天都因為遲到而被大罵了一頓,早就看黃少天萬分不爽的領導找了個藉口抄了黃少天的房間,從裡面搜出各種零食和違禁品,黃少天差點因此而被退訓。

最後還是魏琛保下了黃少天,說這麼好一塊材料怎麼可以因為這種小事就白白捨棄掉,讓別的戰隊撿現成便宜。

而那個午後所發生的一切終究是無人知曉也無人提起。

因為黃少天被嚴加看管,沒有溜出去的機會,喻文州有好幾個星期都在垃圾桶裡撿到自己被揉皺撕碎的家信。後來,對黃少天的看管逐漸鬆卸了下來,喻文州定期會看到自己的書桌上擺著他完好無缺的家書,有時旁邊還會有一兩包糖果餅乾之類的小零嘴;那些曾經撕過他信的孩子們後來都因為各種原因和黃少天起了衝突,有的甚至還打了起來,黃少天幾乎已成了指導眼中的頑劣分子,恨不得將他一腳踢出藍雨的大門。

訓練營的生存競爭仍然持續著,他和黃少天闖過了一關又一關的選拔,唯一的不同只有過關的姿態,一個勉強至極,一個毫不費力。

只是,他們沒有再跟彼此說過任何一句話。

術士與劍客、法杖與利劍、黑暗與光明,他們終究走上不同的道路。

而又殊途同歸。

5
再一次面對面說話,已經是喻文州以剛出道的新人之姿接下藍雨隊長一職的時候了。不可否認的是,那時的藍雨戰隊狀況實在不是太好,第二任隊長方世鏡即將退役、再一次失去主人的索克薩爾、以及剛以雷霆之勢拿下第三賽季冠軍的強敵嘉世,喻文州就在這一片懷疑與不安的氛圍之下,接下了藍雨隊長的職責。

「前輩,」接任隊長的那一天,喻文州站在方世鏡的房間裡,這樣問道:「為什麼是我?」

「什麼意思?」方世鏡將床頭櫃上的擺件一個個放進紙箱裡,很快的,這間房間的所有者,就是眼前這個後輩了。

「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不是少天?」

「怎麼,」方世鏡抬頭看了他一眼:「害怕了?」

「那倒不是,」喻文州微笑道:「只是覺得……有些意外。」

「只是有點嗎?」方世鏡笑問道:「你問的不錯。從明面上看,選黃少天一定會比選擇你更讓人心服口服。黃少天的實力很強、對於戰局的分析判斷能力也不弱,更重要的是,他的實力是外顯的、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這樣的隊長,要使隊員們心服並且聽從他的指揮與領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是文州,你不一樣。我很明白你的能力並不比黃少天差,甚至在統御戰局和制定戰術方面,你的才能勝過了黃少天許多。然而這些能力都是在短時間內,很難被人發現甚或是理解的,隊長這條路,你必然會走得比黃少天要辛苦。但是,也一定會比黃少天走得更加長遠。

「你並不是黃少天那樣一出手便能技驚四座的選手,相反的,你的對手很容易就會因為你的手速和操作而看不起你,但是我想你明白,有時候被人瞧不起,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我明白,前輩。」

「喻文州,你明白接下藍雨的隊長意味著什麼嗎?」

「……榮辱成敗,繫於一身?」

「錯了。」方世鏡走到喻文州面前:「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成敗,是所有人的成敗,是藍雨戰隊的成敗!喻文州,我希望你時時刻刻都要記得,你所帶領的是一個團隊,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勝負的關鍵,畢竟單打獨鬥,對一個術士來說可是極其危險的。身為隊長,並不是叫你要扛起所有的責任,而是要你學會了解整個團隊,讓每一個人都能夠完美地融入並且發揮出最大的戰力。我知道這很困難,但你永遠都不會是一個人孤軍作戰,藍雨的每個人,在未來的路上,都會成為你最強大的後盾的。」

「是的,前輩。」喻文州凝視著方世鏡的眼睛,沉聲應道:「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

「『為什麼是喻文州,而不是黃少天?』」方世鏡看著他微微一笑:「這句話在未來,一定還會被很多很多人問起,現在,你知道要怎麼回答了嗎?」

「知道了。」喻文州微笑:「我會用藍雨戰隊的勝利來回覆他們的。」

方世鏡「嗯」了一聲,重又坐回床邊,繼續收拾起雜物:「要讓對手閉嘴之前,還是得先解決內部的問題吧。

「你和黃少天,有多久沒有說話了?」

喻文州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莫名的心慌,如同深藏已久的祕密乍然被人捅破一般無所適從,然而他很快便垂下雙眸,恢復了往日的沉著鎮定:「我和少天……的確是很久沒有接觸了。」

「黃少天是個極優秀的劍客,但是你知道,當劍客失去了要保護的對象時,他會變成什麼嗎?」

喻文州沉思了片刻:「會變得無比危險?」

「他會失去戰鬥的意義。」方世鏡凝視著他:「不要可惜了一把好劍。」

「文州,」一片迷茫之間,他彷彿聽到方世鏡這麼問道:「你說你和黃少天並不熟悉,甚至是生疏至極,可是為什麼你在提到他時,喊的是少天、而不是連名帶姓地叫呢?」

6
喻文州覺得自己這輩子從未如此尷尬過。

五分鐘前,他正站在黃少天的房門前猶豫著是否要敲門,好不容易舉起手來準備叩下去的那一瞬間,那扇門卻突然自己打開了。從門後探出來了黃少天的半個腦袋,看了他一眼後,竟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喻隊啊……進來吧。」

「對不起……」喻文州習慣性地便開口道歉:「我正要敲門……」

「沒關係,我也只是正好要開門出去而已,這種事情就不用道歉了吧喻隊。」黃少天坐了下來:「有什麼事找我就快說別磨磨蹭蹭的我還沒去吃晚飯呢,去晚了又他媽只剩下涼拌秋葵了。」

一陣搶白說得喻文州差點又要開口道歉,他有些無奈地看了黃少天一眼,開口道:「我是想來跟你討論未來相處的事情……以隊長的身分。」他刻意咬重了「隊長」兩個字。

畢竟他和黃少天現在除了隊長與隊員的關係,就連朋友相稱都實在有些牽強。

「哦是嗎?那我覺得沒什麼好說的。」黃少天起身就要往門邊走:「你放心,你現在是隊長我是不會跟你對著幹的,我可沒那個膽子。你要指派什麼任務還是要我在戰術裡擔任什麼角色我也都會配合,日常相處上我跟你就是隊長與隊員的關係,我尊敬你並且服從你的安排,這些你都不用操心。好了我走了再晚食堂就真的只剩涼拌秋葵了。」

「少天!」喻文州忽地站起,拉住了黃少天握上門把的手。

一握上黃少天的手他便後悔了。自己這是在演哪齣呢?愛情電影裡各種執著不放手的俗濫橋段嗎?

「還有什麼事嗎?」黃少天轉過頭來。

「以藍雨隊長的身分來說,沒有了。」喻文州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可如果……是以朋友的身分,我還有話想和你聊一聊,。」「朋友」兩個字裡,彷彿透出了滿滿的猶疑不定。

黃少天撥開了他的手,重又走回房間裡,靠著床緣坐下:「你想說什麼就說吧,今天食堂肯定只剩下涼拌秋葵了。」

真的能夠心平氣和地坐下來面對面談話時,反倒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喻文州低垂著眼眸細思了半晌,才終於開口道:「那時的事情,一直沒機會跟你說聲對不起……」

「行了行了,」黃少天打斷了他的話頭:「那件事就別提了,都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即使我當時生你的氣,現在也早就已經都忘得差不多了。」黃少天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去拿了個靠枕抱在懷裡,不去看喻文州深深凝視著他的雙眼。

黃少天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幾乎堵住了喻文州所有欲待出口的話語。包括他對黃少天的歉意、他想要向黃少天坦白的情感、還有……他想要告訴黃少天,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絕不會陪著黃少天回到空無一人的學員宿舍放東西。

可時光如果倒流,在那個春末夏初的午後,再一次面對逆著陽光對他露出那個毫無保留的笑容的黃少天、再給他喻文州一次機會的話,他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欲待傾訴的話語終究沒有洩之於口的機會,喻文州深深凝視著眼前的男子,最後終究只能從齒縫中擠出一句:「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相處嗎?」

話一出口喻文州就恨不得殺了自己。

他今天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在黃少天面前,他所有的沉著冷靜從容鎮定全都化整為零、為什麼黃少天可以這麼輕易就讓他失去所有引以為傲的能力?

黃少天,我已經這樣努力地試著不喜歡你了,可是為什麼我還是做不到?

這太不公平了。

「打擾你了,你快去吃飯吧,我走了。」喻文州匆匆起身往門邊走去。

「等等,」黃少天忽地喊住了他,而喻文州不可控制地停下了腳步:「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也讓我問你個問題吧,隊長。

「你通過了層層嚴苛的選拔,拚盡全力也要留在藍雨、留在訓練營,最後走上了職業選手的道路,為的只是你自己嗎?」

7
時間恍若在那一刻乍然靜止。

他們有好長一段日子未曾像現在這樣面對面的交談,一旦有了交談的機會,出口的言語偏偏又是如此深刻而尖銳。喻文州想。

黃少天就站在自己面前,那雙曾讓喻文州忘記了理智忘記了思考忘記了自己的眼睛就緊緊凝視著他。黃少天問他,喻文州,你賭上一切用盡全力成為一名職業選手,真的只是為了你自己嗎?

「你希望我怎麼回答你呢,少天?」喻文州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我喜歡你,從在訓練營的時候就喜歡上你、我後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你拼命努力留在訓練營、為你而努力成為職業選手……這會是你想要的回答嗎?」

「那麼,」黃少天凝視著喻文州,眼中的光芒穿過了他的瞳孔、扎進了他的靈魂深處:「你說的是實話嗎?」

喻文州感覺有人緊緊抱住了他,那個人頭頂的細髮抵著他的額頭,弄得他微微有些發癢。然後,那個人吻上了他的雙唇。

一切恍若夢境,一切皆是真假難辨。

「喻文州,」在唇齒交纏的空檔之間,遲到數年的答覆終於傳到了喻文州耳中:「我也喜歡你。」

也或許,時間在他們身上根本從未流淌而過。術士輕輕揮動了手中的法杖,一陣盛夏的涼風吹拂過他與劍客的臉龐,時間便為了他們而乍然凝結。

「少天,你瘋了嗎?」喻文州聽見自己在黃少天的耳邊低聲問道。

「我喜歡你,喻文州。」黃少天輕聲道:「我曾經弄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你、懷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居然喜歡上自己的朋友!我想我一定是瘋了……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只好、只好一直逃避著、一直躲著你……」

「我知道。」喻文州緊緊抱住了黃少天,將臉貼在黃少天的耳邊,一字一句道:「瘋了又如何?反正我也瘋了。」

他聽見黃少天悶聲笑道:「不是我要吐槽你啊,這種話可還真不像是你的風格。」

劍客與術士,喻文州與黃少天,還會以藍雨戰隊正副隊長的身分、帶著劍與詛咒的榮耀,走過無數陰晴風雨。從今往後,凡施術者咒文所到之處,必有利刃劍光相隨,不曾離去。

直到第十三賽季,黃少天退役。

8
車子正準備駛下高速公路,開進航廈,車速也逐漸放慢了下來。

喻文州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

葉修打來的。

「前輩好。」

「喲,看來一點也不訝異我打電話來嘛。」電話那頭的聲音仍是一貫的嘲諷。

「前輩想跟我談少天退役的事,是嗎?」喻文州輕笑道:「依我看,前輩還是別打他的主意比較好。」

「哥可沒有要打他的主意,我又不是傻。」葉修涼涼道:「我只想知道,黃少天為什麼要退役?」

「前輩沒有看新聞嗎?」喻文州淡淡道:「我想藍雨的新聞稿還是寫得挺清楚的。」

「很清楚,但也官腔得要命。我想,即使黃少天的狀態下滑了,也還不到需要退役的程度吧。」

「是還不到。」喻文州大方承認:「是我讓他退役的。」

「哦?『藍雨戰隊隊長親手逼退副隊長』……嘖嘖,這可是條爆炸性的新聞啊。」葉修那頭的聲音明顯提起了興致:「說吧,到底是為什麼?」

「前輩,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想你應該親自去問少天才是。」

「我問了他就會告訴我嗎?」葉修冷哼了一聲:「興欣打過一次電話給他,例行性地問他一聲退役後有沒有來興欣工作的打算,被他拒絕了。再之後,就聯繫不上他了。」

喻文州舉在耳邊的右手幾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少天有沒有說……他有沒有留下聯絡的地址?」

「你不知道他去了哪?」葉修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些微的驚訝:「不會真的是你把他逼退役的吧?」


「劉叔,」結束了和葉修的談話後,喻文州放下了手機:「不好意思,我要回一趟市區,這裡可以迴轉嗎?」

車子一個打旋,重又開上了原本那條快速路,窗外的景色在高速行駛下,全都模糊成了一片。而喻文州想,不是的,即使高速的時間流逝模糊了所有的景色,來時之路和去時之路,終究是不一樣的。

只要有了所追求的目標,就會是不一樣的。

是他讓黃少天退役的,葉修說的其實也不算錯,嚴格來說,的確是他逼退了黃少天的。

9
黃少天被喻文州押進G市市立醫院時,榮耀聯賽第十三賽季正剛剛開始沒有多久。

「請問是病人的家屬嗎?」

「不,我是他的隊長,也是他的……朋友。」

「好吧,」一身白衣的男子皺了皺眉頭:「他的狀況並不理想,必須即刻停止所有高強度的手部活動。如果情況沒有改善的話,我們也不排除動手術的可能性。」

「可是醫生、他是一名職業電競選手,他不能夠失去他的雙手!」喻文州感覺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如果現在不停止所有手部活動的話,他的雙手很有可能連知覺能力都失去。」醫生望著喻文州,一字一頓都彷彿是在將喻文州心尖兒上最柔軟的一處地方一刀一刀地剜出來:「到時候他連基本的生活都無法自理了,還談什麼電競呢?」

喻文州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麼走進診間裡,用盡全部的力氣抱住了黃少天,把臉貼在黃少天的耳畔,輕聲說:「少天,退役吧。」

但他永遠都記得黃少天的回答。

黃少天說:「文州,你為什麼跟醫生說你是我的朋友?你少說了一個字你知道嗎?」

喻文州以為自己差點兒就會哭出來了。

他知道以黃少天的打法和垃圾話的密集度,對他的雙手會形成多麼大的負荷。他知道黃少天很有可能沒辦法陪著他走到最後,卻不曾想到分離會發生的如此之快又如此突然。

黃少天終於還是強撐著打完了整個十三賽季的比賽。毫無懸念地,藍雨十分輕鬆地便拿到了進入季後賽的門票,然而那個賽季,藍雨戰隊在八強賽便遇上了強隊輪迴,以一分之差飲恨落敗,無緣再向前挺進。而在季後賽結束前一個星期,黃少天悄悄地進了手術室;季後賽結束前五天,藍雨戰隊發出新聞稿,無預警宣布當家選手黃少天退役的消息。


在那個即將來臨的盛夏真正到來之前,喻文州失去了他的最好的搭檔,索克薩爾失去了守護在其身側的利刃。

現在,在往G市市區趕去的路上,喻文州知道,自己一定要回去,找到黃少天。

他一定要告訴黃少天,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是我最重要也最不能失去的搭檔。

你還是我喻文州這輩子最喜歡的人。

10
榮耀職業聯賽第十四賽季季後賽末,夏休期剛過一個月。

喻文州收拾好行李走出藍雨俱樂部的大門時,正是盛夏時節,戶外蒸騰的暑氣朝他撲面而來,令甫步出冷氣房的他有些微微的昏眩。

七月流火,而佳木繁蔭,在燠熱的日光蒸曬和陣陣蟬聲之下,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泛起了一層迷離的熱氣。

黃少天就站在距離他最遠的那棵大樹下等著他,即使相隔數十公尺之遙,喻文州覺得自己依然能看見那人朝著自己的方向露出一個燦若陽光的笑容。

他們相聚的時光太長,遠超過這一年的分離。於是時間在那一刻便宛若乍然靜止。

「走了?」

「好好好我們走吧走吧外頭熱死了!」

我以為是術士揮動了手中之杖,一陣盛夏的涼風吹拂而過,時間便凝結在此刻。

「隊長,我上個賽季才宣布退役現在你也要離開,你說外頭的新聞會不會炸開鍋呀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你去年退役時,外頭的新聞是怎麼說的嗎?」喻文州將行李一件件扛上了出租車的後車廂,一邊垂眸淺笑道:「『藍雨正副隊驚傳不合,喻文州逼退當家副隊』……這個話題可是延燒了好幾天呢。」新聞的消息來源還是一個叫葉修的退役選手呢。喻文州暗道。

黃少天哼了一聲:「嚴格來說那也不算是說錯好不好,隊長你那時候跟我討論退役的事可是半點沒有給我商量的餘地要不是我死賴活賴軟硬兼施差點兒以死相脅,你恐怕連十三賽季的常規賽都不會讓我上場好不好!」

喻文州蓋上後車廂的廂蓋,轉過頭來:「你的手現在還好吧?」

黃少天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沒什麼好不好的,還不就是之前那個樣子。打電競是不成了,偶爾上上網遊打打架還是可以的。」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手速也還是比你快。」

喻文州「哦」了一聲:「上車吧。」

一切都還是來時的模樣,恍若十多年攜手併肩的時光並不真正地存在。恍若他們其實並未老去,還會在藍雨俱樂部的大門前重又相遇,喻文州會伸出手來,帶著一抹輕淺的微笑對黃少天說,你好,我是新來的學員,我叫喻文州,還請多多指教。

我一直以為是你施展了魔法,暫停了時間。讓我們的世界永遠年輕如初,不曾老去。

「現在你終於閒下來了我可要帶著隊長你在G市好好玩上一段時間!你聽我說,我們先去把羊城八景都看過一遍、然後去看黃花崗烈士墓、再去白雲山風景區玩、哦還要去動物園看熊貓跟金絲猴!我還要帶你去吃全G市最好吃的館子,那裡做的臘味拼盤簡直了!人間美味啊!逛完了G市咱們再晃悠晃悠一陣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等明年季後賽開始前再回來藍雨看看小盧,盤點盤點他這一年當隊長的表現……」

「好。」喻文州笑著握住黃少天的手,纖長的手指輕拂過他右手腕上的傷疤:「你說的都好。」

他們就這樣牽著彼此的手,迎著盛夏的蟬聲,攜手走進了陽光裡。

<我以為是你暫停了時間‧完>




































番外:人間好時節
1
喻文州是被黃少天給搖醒的。將醒未醒的迷濛之間,他還以為是鬧地震了,念頭一轉才想到自己這是在香港,沒有地震的。

「隊長……隊長隊長隊長!隊長!」

喻文州翻了一個身,唇齒間洩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抬眼看了看床頭櫃前的電子鐘,清晨六點二十分。

「怎麼了……才六點多就醒了?」

「睡不著。」擾人清夢的兇手此時一臉無辜地趴坐在床沿,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盯著喻文州瞧:「也不知道為什麼,手疼得很。」

喻文州一骨碌地從床上坐起身來:「消炎藥吃了嗎?」

「吃完了。」黃少天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算了,我忍忍就好,一會就不疼了。隊長不好意思啊……大清早地把你吵起來就為了這事……」

話還沒說完,喻文州已經走下了床,坐到酒店落地窗前的木椅上,臉上依舊掛著一絲輕淺的微笑:「過來,我給你揉一揉。」

黃少天一臉視死如歸地走到喻文州身旁,拉了把椅子坐下。喻文州往手上倒了點活絡油,拉過黃少天的雙手,一點一點地搓揉按摩著。

「哪裡最疼?」修長的指節與指節相互纏繞交扣著,喻文州的動作輕柔而溫存,幾乎就如同飽含憐惜的愛撫一般。

「右邊一點,再上、上邊一點……啊啊啊對對對就是這兒但是隊長你能不能輕點兒力你這是要廢了我這雙手的節奏啊!」

喻文州蹙著眉頭,手上慢慢放緩了力道,輕得像是摩娑著黃少天的雙手肌膚一般。

黃少天顯然有些不自在了起來,明明酒店房間裡的空調開得甚強,臉上卻現出一層不自然的暈紅,氣息也逐漸急促了起來:「那個……隊長……可以、可以再重點兒沒關係,再重一點點一點點我挺得住的……」

喻文州抬眸看了他一眼,輕笑道:「是少天你要我輕點的。」

不不不這個畫風怎麼看怎麼不對……好端端地做個手操怎麼搞得、搞得像是在調情一樣……?大清早正是應該修身養性吸收天地靈氣的時候隊長咱們現在搞這個合適嗎……黃少天心中正刷著無數喧囂奔騰的文字泡,耳尖忽地就是一疼,竟是喻文州在他耳垂上重重地咬了一口:「還偷懶不好好做復健嗎?」

「好好好好我做我做我都做隊長我答應你從今以後每個禮拜都乖乖去王醫生那兒報到還不行嗎!」

喻文州滿意地衝對方笑了笑,重又攬過對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一吋一吋地輕輕按摩著:「好,咱們這趟也玩得差不多了,我等等訂明天的飛機票到H市,再坐高鐵回J市去,正好掛上王醫師周末的診……對了,回頭讓媽給你燉鍋當歸排骨湯,我那天查了,網上說是能夠活絡舒筋的。」

「隊長,」黃少天忽地反握住了喻文州的手:「伯母對我真的是好,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有點兒心虛?哎呀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就是覺得……很愧疚。」

喻文州的身子微微頓了一下,反手也緊緊握住了黃少天的手。

黃少天說,他覺得愧疚。不知為什麼,喻文州只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給緊緊堵著,幾乎要不能呼吸。

十四賽季夏休期,正式離開藍雨後,喻文州帶著黃少天見了一回自己的父母。最開始,他始終瞞著父母自己和黃少天之間的事情,一直到十三賽季的夏休期,黃少天剛動完手術、喻文州也做好了下個賽季退役的打算,從那時起,他便明白,自己和黃少天之間的情感,是再也無法隱瞞、也無須隱瞞的了。

人就是這樣,總要在經歷了劇變之後,才會懂得如何珍惜,喻文州不無自嘲地想著。

若真要論起來,黃少天和他父母的第一次見面實在特別和諧、特別溫馨,既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冷嘲熱諷,就只是聚在一塊兒吃了頓晚飯、話話家常罷了。喻文州的父母倒也不是思想守舊的人,再加上喻文州自一年前便已向他們坦明了心跡,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消化沉澱,對於黃少天的接受度還是比較高的,當天那頓晚飯,一家人吃得有說有笑、相談甚歡,比喻文州原先所料想的情況要好上不知道多少。

但喻文州感覺得到、也知道黃少天定也感覺到了,歡聲笑語之下,仍舊暗藏著一絲無法言說的尷尬與彆扭。

喻文州心裡清楚,父母雖表面上接受了自己和黃少天的事,可對於他們那輩人而言,自然還是希望自家兒子有天能夠娶妻生子、擁有一個社會公認的美滿家庭的。

因此黃少天覺得愧疚。因為喻文州選擇了他,選擇了一條違背世俗價值期待的路。因為黃少天,喻文州這一生終究是要愧對父母的殷切期盼。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比黃少天的愧疚更教喻文州感到難受的了。

於是他只能對著一點一點明亮起來的天色、和落地窗外晨曦壟罩下的維多利亞港,將黃少天整個人都摁進他的胸膛裡,在那人耳邊輕聲道:「我和你一起愧疚。」

2
喻文州在上高鐵前,特意跑到站裡的便利店買了點零嘴,預備著在前往J市的路上吃。黃少天當年在訓練營裡最愛的那種薯片現在居然還有在販售,喻文州驚喜之下不禁在嘴角勾起了一抹溫柔似水的笑意,走去櫃台結帳前又特意多拿了兩包,想著等下正可以給黃少天解解饞。

「隊長你從哪兒找著這的未免也太神通廣大了,這麼懷舊的口味你都能弄來!」

「上車前在便利店裡看到了,也不知道你現在還愛不愛吃這個?」

「愛愛愛愛愛!簡直朝思暮想魂牽夢縈好不好!還在訓練營的時候最喜歡吃這個了,唉你們都不理解這個有多好吃,此味只應天上有啊……」

「那個、不好意思……」黃少天的讚嘆不絕忽地被人給打斷了,他和喻文州同時抬起頭來,只見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姑娘正站在他們面前,胸前還掛了一台時下最流行的拍立得相機,臉上帶著一絲羞怯和掩飾不住的興奮:「請問你們……是喻隊、和黃少嗎?」

黃少天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一個有些尷尬的笑容;喻文州也有些怔住了,但身為前明星選手的專業素質還是在的,連忙掛起一抹專業而恰到好處的微笑輕聲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一面說著,喻文州也不免在心裡暗自懊惱自己過於大意了,想著他和黃少天都已經退役一年以上、期間也不曾再和電競圈有什麼公開的接觸,這裡可是H市的高鐵站,興欣的當家地盤,想來也不會有什麼藍雨的狂熱粉絲,是以兩人都沒有特意做什麼偽裝,沒想到竟還是被認出來了。

姑娘臉上的表情如同中了頭彩一般,興奮得說話都帶著點結巴:「那個……我是你們的粉絲、從你們剛出道的時候很喜歡很喜歡你們了!真的!兩年前看到網上說你們之間起了矛盾、鬧不合,後來又接連退役了,我心裡特別難過……但是剛才、剛才看到你們相處的樣子,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一點兒都沒變,我就覺得放心了……幸好、幸好過了這麼多年,你們一直一直都沒有變過,這樣……真的是太好了。」

喻文州愣了一下,忽地便輕輕笑出聲來,對滿臉羞紅的姑娘微笑道:「是的,我和少天,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畢竟是你讓術士揮動了法杖,暫停了我們的時間啊。

喻文州的笑容幾乎要讓那姑娘整個人都被淹沒在粉紅色的泡泡裡,只見她一臉陶醉地拿起掛在胸前的拍立得道:「雖然這樣要求挺冒昧的、但是想問問喻隊和黃少願不願意站在一起讓我拍張照……一張就好了!」

「好啊,」喻文州微微一笑:「少天要拍嗎?」

「我都行啊,隊長說拍那就拍吧拍吧。」

於是兩人雙雙從候車椅上站起,迎著車站外大片灑落的日光,攬著對方的肩,笑著看向女子手中的相機鏡頭。

「喀擦」一聲響,拍立得相機上方緩緩吐出了一張白色的底片,姑娘小心翼翼地摘下那枚底片,珍而重之地放進口袋裡,正想道謝離開時,忽地被喻文州給喊住了。

「不好意思,」喻文州整個人浸潤在無邊的陽光之下,笑意柔和清淺:「能夠再幫我和少天拍一張照嗎?我們也想帶一張底片回去留做紀念。」

既是喻文州親自開口要求,那姑娘又怎會有拒絕的道理?忙一疊聲地應好,拿起了相機又拍了一張,並親手把底片交到了喻文州手上。

「唉怎麼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啊不會是拍壞了吧?」

「那個……黃少……底片要放一段時間才會顯色的。或者你拿起來搧一搧,會顯得快些。」

黃少天難得尷尬地抓了抓後腦勺,從喻文州手裡搶過了那枚底片,聚精會神地搧了起來。

「謝謝你。」喻文州衝小姑娘微微一笑。

「不不不,哪裡的話!其實我才要向您和黃少道謝呢!」姑娘唇邊泛起了一層幸福的笑意:「我剛開始玩榮耀的時候,就因為喜歡索克薩爾而選了術士當職業,後來有次我在路上不知道為什麼被別的玩家給追殺,是一個特別犀利的劍客救了我、幫我把他們全給打跑了……後來、後來……我跟那個劍客,就這麼在一起了。」

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說起自己的戀情,仍不免帶著一絲羞怯與忸怩,話語中盡是對戀人的傾慕與溫柔。喻文州不知為什麼,突然就覺得心裡某個塵封已久的地方「啪」地一下被打碎了,從中泊泊湧出了溫泉一般的暖流,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沐浴在溫煦的日光之下,舒服極了。

「小河!」忽地不遠處傳來一聲焦急的叫喊,一名看上去也是大學生年紀的女子穿過重重人群,走到姑娘身前:「你把我嚇死了,一個回頭你就跑得沒影沒蹤的,我差點兒都要把高鐵站給掀翻了!」

被喚作小河的姑娘有些羞赧地橫了她一眼,轉過頭來對喻文州道:「喻隊,她就是我女朋友,那個和我在一起了的劍客……」

「看!是黃少天和喻文州!」

還來不及等喻文州回話,人群之中忽地傳來了這麼一聲興奮的叫喊,喻文州隨即感受到有無數炙熱而驚異的目光投注在自己和黃少天身上。

而他下意識的反應便是緊緊拉住了黃少天的手,朝著對面月台緩緩駛進車站裡前往J市的列車,輕而急促地喊了一聲:「跑!」

在列車進站的廣播與喧沸的嘈雜聲中,喻文州就這樣緊緊拉著黃少天的手,穿越了洶湧的人潮,最後雙雙以狂奔的姿態衝上了停靠在月台邊的高鐵。好不容易按著車票找著了座位,兩個人立刻癱倒在椅背上,連手都忘了要鬆開。

也不知是誰先開始的,他們就這樣依偎著彼此,咧開了嘴笑得幾乎要岔了氣。

「隊長你心太髒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肚子好痛我們就這麼跑了我都不敢想那些愛你的粉絲迷妹們現在會是什麼表情哈哈哈哈哈,堂堂喻文州居然會在高鐵站公然跑路這實在太傷害你的形象了哈哈哈哈哈,唉呦不行了讓我再笑會……」

相比黃少天一副笑得要背過氣的樣子,喻文州雖然也笑,卻明顯笑得有氣質多了,不過唇角一勾,眉眼一彎,便也算是笑開了。

前往J市的高鐵終於開動了,喻文州從方才買的零食裡隨手抽了一包餅乾,拿了一片送進口中食不知味地嚼著。

他一直在想那個名叫小河的替他們拍照的姑娘。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談起自己的戀情,臉上不勝嬌羞的神情一直迴盪在他腦海裡,那個姑娘對他說,我選了術士當職業,後來,我就和一個劍客在一起了。

那個姑娘眼波盈盈眉眼含笑地望向另一個姑娘,轉過頭來對他說,喻隊,她就是我女朋友,那個和我在一起了的劍客。

莫名地,喻文州竟感覺到一絲不可言喻的惆悵與遺憾,他沒有問到那個姑娘的姓名、沒有她的聯繫方式,還沒有聽到她述說關於她和她的戀人之間更多更美好的故事。喻文州忽然覺得心裡被什麼不知名的情緒給填得嚴嚴實實的,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他只能緊緊攢住了身旁的黃少天的手。

他在心裡暗暗對自己發誓,一定要和黃少天過上很幸福、很美好的日子,如果有機會再見一次那個姑娘和她的愛人,再見一次術士與劍客的組合,他可以牽著黃少天的手,很驕傲地告訴她們、告訴這個世界。

「是的,我和少天,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我們是從第四賽季開始,攜手併肩走過無數風霜雨雪,今後也仍會一起相偕相伴的……」

戀人。

「隊長你好受妹子歡迎啊你看剛才那姑娘見到你笑整個人暈了你要是再刺激她一下我看她大概立刻就可以升天了。」

「是嗎……但是,我這裡不歡迎妹子啊。

「我只歡迎你一個。」

3
「隊長,」黃少天把臉從面前的青花瓷碗裡抬起,注視著喻文州的目光無比嚴肅:「我想我終於找到這個世界上難吃程度僅次於秋葵的東西了。

「當歸湯好難喝啊啊啊啊這個味道也太噁心了這是人吃的嗎是嗎是嗎是嗎隊長你確定這真的是食物嗎!」

「喝掉。」喻文州面不改色地放下自己的湯碗,起身從大湯鍋裡又夾了一塊排骨遞到黃少天碗裡:「你喝的不是當歸湯……」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了隊長,這碗不是當歸排骨湯,是伯母滿滿的愛啊!」黃少天哭喪著一張臉:「這份愛太濃烈了,我虛不受補啊隊長!」

「我覺得挺好喝的。」喻文州又盛了一碗,靠著桌沿慢條斯理地喝著。

「你喜歡那送你!通通送你!」

「但是需要活絡舒筋的是少天你不是我啊……」

「這不是重點啊隊長、啊不然這樣吧你別跟我說這是伯母的愛,就說是隊長你的愛好了、是隊長的愛的話再苦再噁心我也會硬著頭皮喝光的!」

什麼歪理……喻文州在心裡嘆了口氣,半哄半勸地押著黃少天又喝了一碗。

「明天掛王醫師上午十點的診,別睡忘了。」

「唉最煩去看那王醫生了,復健疼得要命也就算了、重點是那王醫生永遠都是擺著一號表情,看著我都彆扭,聽診所裡的小護士說他那天還給一個復健的病人看手相呢……整個人神神叨叨的……欸隊長你說這王醫生該不會是王大眼他親戚吧,大眼也會看手相啊!」黃少天放下碗站起身來,自顧自說地口沫橫飛。

「我怎麼知道,」喻文州忍不住笑出聲來:「不過要真是王隊他親戚,不可能不認識你和我吧?你也別抱怨了,王醫師從前可是H市立醫院裡有名的大醫生,近幾年退休了才來我們這兒開診所的。」

「唉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歡他……」黃少天忽地起身,笑著扣住喻文州的手腕,將他整個人壓在飯廳的牆上:「我誰都不喜歡……只喜歡你。」

氣氛一下子變得甚是微妙,兩個人在狹小的飯廳裡四目相對、溫熱的氣息吞吐在對方的臉上……帶著一股當歸排骨湯的藥香味兒。

「別親,」喻文州半開玩笑道:「我嘴裡全都是當歸味兒。」

「今天可由不得你。」黃少天壞笑著在喻文州臉頰上啄了一口,一邊伸手就去撈喻文州的上衣下擺,另一隻手往上伸過去揉亂了喻文州一頭梳理得整整齊齊的短髮:「我不親嘴我親臉總行了吧、這次你要輸了啊隊長看來還是小爺我藝高膽大連你這樣的心髒大師都贏得了……」

飯廳的門忽地「碰」一聲打開了,喻文州和黃少天雙雙停下了動作轉過頭去,只見一個居家打扮的中年婦人正站在門外和他們六目交接。

空氣瞬間有如凝結了一般。

「伯、伯母好……」黃少天難得有些結巴了起來,萬分尷尬地放開了喻文州,向後退了一大步。

「沒事兒、我就是來看你們湯喝完了沒有……喝完了我來洗碗……」婦人急匆匆地進了飯廳,將桌上的碗筷調羹全都收拾了丟進洗碗機裡。

「媽,您別忙了,我和少天兩個人收拾就成了。」喻文州忙道。

「沒關係,少天是客人哪能給他做這個,你們去客廳看電視去吧。對了,他今天不是要住咱們家嗎?客房也給他收拾好了,你等等帶他看看還有沒有缺什麼?」喻文州的母親背對著他們整理著水槽上方的碗櫥,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只是在喻文州張口準備應好之時,忽地吩咐道:「文州,等等帶少天看完客房後,來我這兒一趟。」

4
喻文州在復健診所裡等到黃少天端著一張苦瓜臉走出來時,已經是中午時分了。

「怎麼樣了?」喻文州趕忙迎上前去,輕輕執起了黃少天的手。

「比上次好多了。」診所的主治王醫師從診間裡走了出來,板著臉對喻文州道:「下個禮拜記得要來,準時來。」

「好,麻煩醫生您了。」

黃少天背過身去,偷偷對喻文州做了個鬼臉:「更正,他不是大眼的親戚,張新杰的可能性比較大。」

喻文州一下子沒忍住,「噗哧」一聲便笑了出來,橫了黃少天一眼道:「越來越會編故事了。」

診所離喻文州家並不遠,走路回去約莫十五分鐘左右的路程,盛夏的艷陽炙烈地灼烤著整座城市,舉目望去的景色中彷彿都籠上了一層迷離的熱浪。

「隊長,」回去的路上,黃少天忽地開口道:「昨天晚上,伯母究竟和你說了什麼我能夠知道麼?……不行就算了沒關係的我就是隨口問問……」

喻文州微微轉過頭來,對黃少天露出了一個極其溫柔的微笑:「當然可以。」

5
喻文州輕輕推開了房門,母親正背對著他靠著床沿靜坐著,而喻文州突然就發現,母親不知從何時起,竟已生出了這麼多的白頭髮。

「文州,」他聽到母親對他說:「關於你和少天的事情,我和你爸私底下商量了很久。

「你從小就是個特別聰明又有主見的孩子,當初你不顧我們的反對跑去參加訓練營、去當職業選手時,我就明白,一旦你下定了決心要去做什麼事,那是誰也攔不住的。

「這幾年,你雖然在圈子裡混得有聲有色,但是我明白,那些人前的風光是你吃了多少苦頭、嘔心瀝血地付出了多少才換來的。文州,我不是說你和少天在一起不好,少天是個好孩子,我也知道你和他在一起是真的開心……可是、可是爸媽也是真的心疼你……你和黃少天的路,並不比成為職業電競選手的路要來得好走……

「文州,爸和媽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你能平安快樂的過過這一生,其餘的什麼都是無所謂的……」

「媽,」喻文州輕輕喊了一聲,走到母親身旁坐下:「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也都仔細地考慮過了,我曾經很認真地想過不和少天在一起的日子……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黃少天就是我的平安和快樂,若我失去了他,那其他的一切,就真的什麼都無所謂了。」

話一說完,喻文州竟有一種無法克制地想哭的衝動,不是因為悲傷,而是打從心底感到一陣放鬆和釋然,彷彿多年以來緊繃著不敢鬆弛下來的琴弦乍然斷裂,疼痛中伴隨著的是更大的安然與釋懷。

終於說出口了。多年以來不敢承認不敢宣稱不敢言明的深愛,終於在此刻全都宣之於口了。

喻文州就在以為自己差一點就要哭出聲來時,被人緊緊摁進了懷抱裡。那是一個極其溫暖而柔軟的擁抱,他突然之間便無可遏抑地流下了眼淚。

「文州,」母親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出,隔著衣料,能夠感覺到胸腔發聲溫柔的共鳴與震動:「我都明白,明白你的辛苦、明白你的掙扎……明白你對黃少天無法割捨的情感。所以文州,再給爸和媽一點時間好嗎?讓我們慢慢學著去接受、陪著你們去面對所有的困難……」喻文州感覺到有什麼濕潤的液體落在了髮梢。

「文州,未來的路還很長,但是總有一天,你和少天,能夠去到我們這一代人到不了的地方……爸和媽,永遠都祝福你們。」

喻文州想,那個下午也許是他自有記憶以來,哭得最慘的一次。

6
陪著黃少天從診回到了家,喻文州一打開家門,便是一陣糯米混合著青竹葉蒸煮的香氣撲鼻而來。

喻文州微微愣了一愣,隨即笑道:「差點忘了,今天是端午啊。」

「什麼味兒啊好香啊該不會是粽子吧?」一踏進家門,黃少天立刻笑著嚷嚷道:「哎呀隊長今天好像是端午吧,這日子過得平淡了連這麼大的日子都能忘!」

喻文州笑著挽過黃少天的手:「走吧,媽買的是五芳齋的粽子,最好吃了。」

「好啊好啊我老早就想嚐嚐看J市的粽子了隊長咱們快走吧我快餓死了!」

J市的粽子的確別有風味,鮮美軟糯,肥而不膩,要不是喻文州擔心糯米吃多了不消化,在一旁攔著,怕是整筐粽子都要進黃少天胃裡了。

「隊長,」黃少天吃得滿嘴糯米,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季後賽開打好一陣子了吧。」

喻文州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怎麼?還想回去看看嗎?」

「是啊……一整年沒回去,還真是有點兒懷念起在藍雨的日子了。」

喻文州輕輕伸手握住了黃少天的手:「一起回去看看吧。」

「……我說隊長你也擦擦手再握啊滿手都是粽子油的有違你高大上的形象啊……」

7
榮耀職業聯盟十五賽季季後賽,喻文州和黃少天又回到了藍雨位在G市的主場館。他們沒有進入後方的選手區,只是一塊坐在觀眾席裡觀看著比賽的進行。這個視角對他們而言是陌生而新鮮的,脫離了第一人稱的遊戲視角,賽場中心的全息投影搭配著解說員的慷慨陳詞,如此的比賽氛圍是喻文州和黃少天都從未經歷過的。

身邊的粉絲們狂熱地吶喊、加油、歡呼、尖叫,無人發現,藍雨的前正副隊長也隱身在幾近瘋狂的人群中,幾乎要與他們融為一體。

最後一名對手操縱的角色倒下之時,觀眾席的氣氛被推到了最高點,這是一場屬於藍雨的、極其精彩的勝利。

「漂亮!」黃少天的情緒完全被帶了上來,在藍雨獲勝之時興奮地撲上來抱住了喻文州,就像個最普通的藍雨狂熱粉一般:「太好了隊長咱們贏……嗚嗯!」

喻文州緊緊摀住了他的嘴:「小點聲!不怕再和高鐵站那次一樣!」

「嗚嗚嗯我知道啦隊長你先鬆手我要不能呼吸了……」

「還叫我隊長?」

「喻文州你自己也叫了!」

……簡直越描越黑啊。喻文州不禁扶額。

8
一直到比賽結束,觀眾都散席了以後,喻文州和黃少天才慢悠悠地走下了觀賽台,熟門熟路地繞到後頭抄小路回到藍雨俱樂部,算一算,正好能趕上賽後的記者會結束的時間。

「哎呀G市就是好呀晚風吹起來也這麼涼快,隊長等等揪上小盧他們一塊兒去吃大排檔吧!今天他們打得漂亮,我請客!」

「好。」喻文州迎著盛夏的晚風,微笑著扣住了黃少天的手:「你說的都好。」

喻文州一直以為,夏天,是屬於藍雨的、屬於他們的,最好的季節。

是,但也不是。夜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伴著黃少天爽朗開懷的笑聲,喻文州暗自想道

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和你一起度過的每一天、每一個季節,都是在這人世間我所擁有的,最好最好的年歲。

<人間好時間‧完>





















後記

大家好,這裡是朝露夕華,很高興能在後記跟大家說說話!這是我第一次嘗試出本,如果有服務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鞠躬

暫停時間原本只是自己在LOF上寫了開心的小短篇,腦洞是高三蹲英文補習班的時候突然冒出來的,而且只有一句對少天的嘲諷:如果黃少天省下那些垃圾話的操作,說不定就有機會和喻文州同時退役了……雖然全篇完全沒有出現這句話,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嘛(ry

一開始純粹想寫寫關於喻黃在訓練營時期的小故事,並沒有出本的打算而且我這場本來想出的是瓶邪民國奈何手速是硬傷(哭)但無論如何,還是很開心能把這個孩子生出來跟大家見面XDDD

其實這是一篇挺不符合我風格的文,被親友笑稱毒物女神的我竟然也會來寫這麼溫暖療癒(乾自己講)的故事,連我自己都有點嚇到www我覺得我已經把這輩子所有的糖份都留給這篇了因為其他喻黃坑都在狂虐文州(幹)雖然我一開始的確是想寫很多虐梗看扉頁引的歌詞就知道了,但是也不知到為什麼,劇情峰迴路轉之下竟然走出了這麼溫情滿滿的小清新路線(有嗎)也導致這整篇故事跟張老闆的歌其實沒什麼關係,但是真的太愛這一句了實在無法割捨……所以就還是用了(。

聊一點外篇裡的小私設吧,文州的家鄉J市對應到現實其實就是浙江嘉興XDDD一直覺得文州那種溫潤的氣質特別適合江南的山水我無法把文州跟北方大漢的形象連在一起,然後嘉興粽是真的挺有名的,雖然我還沒吃過(怨念深重#)另外,幫黃少天復健的王醫生私設也是大眼的遠親、應該是遠房叔叔伯伯之類的XDD在文章裡沒有能力明白地寫出來,也可以當作就只是湊巧而已XDDDD

很高興能在升大學的暑假完成出本的夢想,謝謝親友們的一路扶持(?),謝謝微霜在百忙中參與了我的PSID初體驗、跟我一起討論了無數劇情忍受我不停用賴發文洗版她、謝謝紙蛙在趕稿地獄中抽空幫我畫了封面,大感謝!謝謝爸媽願意忍受我這個肥宅大學生放暑假天天窩在家裡趕稿,有時候電腦雷我我還會爆走大發飆(有夠不孝

最後最後,謝謝每一位正在閱讀這本書的你,希望你們能喜歡這個屬於喻文州和黃少天的小故事,也希望下一本書還能再和你們見面!(下一本喻黃應該會是民國PARO……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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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夕華
2016.6.18 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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