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花】短歌微吟



  

  ※偽現代刑警paro,雖是刑警卻無關刑偵
  ※大概不是好結局,但也不到BE,總之不是歡樂的結尾就是了(到底想說什麼





  「喜歡就會放肆,但愛就是克制。」
——韓寒《後會無期》


1
四年後,當張佳樂在M6公路旁的廉價速食餐廳裡重又遇見孫哲平時,他幾乎要認不出他來了。

倒也不是孫哲平的容貌如何改變了,四年的光陰畢竟是沒辦法真正地讓一個人脫胎換骨。從來就不是孫哲平變了多少,善變的人一直是他自己。

他是真的快要記不得孫哲平的長相了。

孫哲平就坐在離他不遠處的一張塑膠椅上,手裡叼煙似地掐著一根薯條,面前的塑膠餐桌上還放著半個沒吃完的漢堡。他喊的是張佳樂的中文名字,張佳樂乍聽之下還油然而生了他鄉遇故知的驚喜與感動,一回頭發現叫喚他名字竟是那個男人,瞬間整個人都僵住了,一張嘴開開闔闔了好半晌也吐不出半個字來。

「好久不見啊,張警官。」孫哲平沒有看他,自顧自地用手中的薯條撥弄著塑膠盒裡的番茄醬。

見對方不答,他倒也不介意,擦了擦手上的油膩走到那人身旁,掏出一包紅塔山:「還抽煙嗎?」

「戒了。」張佳樂僵硬地回道。

「可惜。」孫哲平笑著搖了搖頭,抽出了一根叼在嘴上,卻並不點上:「這麼久不見,你就沒什麼話,想問問我這個曾經的搭檔嗎?」

「我問了你就說嗎?」張佳樂道:「我什麼也不想問你……我明天一早就會離開這兒了,你的行蹤,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這裡可是美國,你還能告訴誰呢?」孫哲平輕笑:「不介意的話,陪我出去抽根煙吧。」

才不要。我們早已不是從前的搭檔了。背叛了我的人明明是你。張佳樂想要這麼回答他,可偏偏一字一句都如鯁在喉發不出半點聲響,最後反而是推開了速食店的玻璃大門,靜靜坐在門外的臺階上。

中高緯地區的夏季晝長夜短,即使手錶上顯示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天空仍是一片碧藍如洗,竟沒有半分要黯淡下去的意思。盛夏的清風自一望無際的北美大平原吹送而來,乾燥而涼爽。玻璃門前懸掛的風鈴「叮鈴」一聲響,淡淡的煙草味兒很快地佔據了張佳樂身周的空氣。孫哲平就站在他右手邊,徐徐地抽著那根紅塔山,垂暮的日光映照在他身上,竟帶著某種異樣的神秘與不知名的孤獨。

「這幾年,你還好嗎?」最後仍是孫哲平歎了口氣,摁熄了煙。

你好意思問我這個。張佳樂冷哼了一聲:「放心吧。只是被調查了幾次,沒什麼大麻煩。」

「還做刑警嗎?」

「退了。」張佳樂搖了搖頭:「不在第一線賣命了……之後也不會留在K市。」

孫哲平臉上的表情微微一滯,但很快恢復了往常的樣子:「怎麼會來美國?」

「散散心唄。」蔚藍的天色終於是逐漸暗了下來,吹在身上的風讓他開始覺得有些冷:「我有女朋友了。」

「恭喜。」

可怕的沉默回蕩在他們之間,凝結了空氣,彷佛吐息之間都不敢過於用力,生怕是誰打破了此刻的寂靜。北美大平原上吹來了乾燥而刺骨的大風,高速公路上的行車來來去去,在逐漸模糊的視線裡恍若一顆顆轉瞬即逝的流星,承載了曾經有過的年少大夢,卻是頭也不回地燃燒著往遙遠的地面墜落。

「你……真的沒什麼要問我的?」第三根紅塔山燃到了盡頭,孫哲平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借著尼古丁對交感神經的刺激好壯壯膽色一般地開口。

「好啊,我問你。」張佳樂扭頭看他,唇邊掛著一絲冷冷的笑:「這幾年你過得如何?一切都好嗎?還抽煙嗎?有女朋友了嗎?怎麼跑來美國了?當年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圖的是什麼?你可曾於心有愧!」

他終於揪著孫哲平的領子,低聲嘶吼道。孫哲平,你背信棄義,徇私枉法,你可曾於心有愧?

抽了一半的捲煙落到了地上,將滅未滅的餘燼固執地燃燒著,在地上映照出一團猩紅的火光。

孫哲平靜靜地對上張佳樂的眼睛,那雙曾令他朝思暮想神魂皆失的眼睛裡跳動著憤怒的火光,在濃烈的失望之下,偏偏卻又暗藏著一抹深切的期盼。

期盼他做什麼?為自己的清白辯駁嗎?還是懺悔認罪隨他一起回國受審呢?

若是如此,孫哲平在心裡暗暗歎息,那麼,張佳樂未免太不瞭解自己了。

「你也不相信我?」他只能夠這麼問道。

「事實就擺在眼前,板上釘釘的事情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那就算了。」孫哲平輕輕撥開揪住衣領的那雙手:「你不相信,那就算了。」

「那你就是認罪了?」張佳樂警戒地看著他。

「奇怪了,你不是已經退下第一線了嗎?」他嗤笑了一聲:「跨國捉拿罪犯這種事,怎麼還會勞駕你張大警官親自動手?」

「我沒想抓你!」張佳樂怒吼:「我從來就不能相信你會幹出那種事!孫哲平,我他媽一直都那麼想要相信你,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好好向我解釋!」

「向你解釋什麼?我又能提出什麼解釋來取信於你、取信于局方?」

「張佳樂。你其實並不相信我。」良久良久,他望著遠處高速公路上飛馳而過的光點,澀然開口:「你以為你相信我的清白、以為自己始終把我當成你最好的搭檔,但是你錯了。」

他說,張佳樂,你錯了。四年的時光早已讓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你若是真的相信我,就不會害怕見到我。」

你不會害怕在這個幾乎見不到什麼東方面孔的北美州郡見到我,你不會想要替我隱匿行蹤,你不會連陪我抽一根煙都不願意。

黑沉沉的天幕遙映著閃瞬即逝的車燈與明黃色的路燈,形成了一片朦朧的光帶。年少時攜手並肩的時光依稀還在眼前浮動著,最後與那片綿延不絕的光帶揉合在一塊,盡數糊成了眼底那一抹淡淡的惆悵。

「孫哲平。」他感覺到有人輕輕扯住了自己的袖口,張佳樂的聲音像是來自極其遙遠的地方,傳到耳朵裡時已成了一片模糊的囈語:「我是真想相信你。」

他歎了一口氣:「我知道。」

「可是你為什麼要逃?」張佳樂的聲音離得好遠又好近,彷佛穿越了四年光陰的重重迷障,最後在孫哲平耳邊響起:「為什麼不接受調查,好證明自己的清白?」

孫哲平沉默了良久,最後只能從唇齒之間艱難地吐出這麼一句話,送還給張佳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一切不是公平的,更不是清白的。重點從來都不是他有沒有犯下貪污瀆職的大罪,這一點兒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證據。只要有人能拿得出致命性的證據,那麼任憑他如何為自己申辯,也仍是無力回天。

你想看見什麼,你就會看見什麼。

「可以跟我說說她嗎?」不想話題始終圍繞著這件事,孫哲平率先岔開了話頭:「你的女朋友。」

「她是B市人,來K市旅遊時被人搶了提包,我替她追了回來,就這麼認識的。」他掏出手機遞給了孫哲平。螢幕上,留著一頭及肩褐發的女子和他臉貼著臉,對著鏡頭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孫哲平不禁笑了:「你連抓個搶匪都能有這等豔福,我怎麼就碰不上呢?」

「知道我來美國的真實目的嗎?」聊起了女朋友,張佳樂彷佛整個人都來勁了,笑著說道:「我是來見伯父伯母的,他們就住在大急流城那附近。我這次訂不到直達的飛機,乾脆先到春田市去看一個朋友,玩上幾天再開車過來。」

「你什麼時候有國際駕照的?」

「去年考的。」張佳樂笑道:「被女朋友逼著去考的,她過幾天也會飛來這兒,陪我一起去見她父母……她也是美國公民,若我們真的成了,指不定我也能夠雞犬升天、跟著搬來美國住呢。」

他依然帶著幸福而陶醉的笑容,遠方的萬千燈火打在他逐漸成熟的面孔上,浮動著奇異的光彩。孫哲平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向是被什麼尖刺一般的東西狠狠戳了一下,而後開始劇烈地抽痛著。

那樣的疼痛不為他自己,而是為了眼前的張佳樂。

他所知道的張佳樂不會嚮往平淡無波幸福終老的人生,他想要的是光芒與榮耀,是風險與刺激;他所知道的張佳樂不會盼望著在美國定居,北美的冬季酷寒無比,他怎會願意離開四季如春的K市?他所知道的張佳樂不是這樣的……他的張佳樂、深深為之所吸引的張佳樂、與他一起闖過槍林彈雨的生死搭檔張佳樂,已經變成了他所不認識的樣子。

北美大平原上吹來乾燥刺骨的大風,高速公路上的行車恍若轉瞬即逝的流星,曾經有過的年少大夢頭也不回地燃燒著往遙遠的地面墜落。

他們終於都不年輕了。

張佳樂也在他們曾攜手並肩的道路上踽踽獨行了如此之久,走得如此之遠,久遠得孫哲平再也不敢肯定,那是他們曾一起走過的那條路。

四年的時光沒法讓人真正地脫胎換骨,只能留下一個漸行漸遠的身影,慢慢地模糊擱淺在記憶裡。下一次相見,也許就不再認識彼此了。

「喂。」張佳樂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呢?這幾年都在美國做什麼?」

「躲。」他誠實以答:「我既是通緝犯、又是偷渡客,除了隱姓埋名地過日子,還能怎麼著?」

「我聽說偷渡客不會跑來北美。」張佳樂遙望著遠方,輕聲說道:「太危險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孫哲平聳了聳肩:「剛來的時候,我在南方找了一個專門幫偷渡客辦假證的仲介,弄了一張偽造的身分證明,現在也算得上是美國公民了,只要別太招搖,四處旅行還是可以的。」

張佳樂輕輕地「哦」了一聲:「美國買得到紅塔山嗎?」

「只要有錢,沒什麼買不到的東西。」

「你現在很有錢嗎?」

「還不差。」孫哲平淡淡地笑了笑:「反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張佳樂也不禁笑了出來:「還想念K市嗎?」

孫哲平歪頭想了一會:「一開始想得厲害,作夢都會夢到自己沿著滇池畔散步的樣子。後來慢慢地也就習慣了,現在怕是已經想不起在K市時的日子了。」

「孫哲平……」張佳樂沉吟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再回國去?」

「我還沒有瘋。」孫哲平乾笑了幾聲,試圖想裝出爽朗豁達的語氣,乾澀的笑聲回蕩在空氣中,卻透出了深切的哀涼。

「不是的、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國內的情勢已經和當年不同了?你有沒有想過,回國去甚至可以還你一個清白、讓你擺脫這樣流亡在外的生活……?」

「孫哲平。」張佳樂的聲音離得好遠又好近,彷佛穿越了四年光陰的重重迷障:「若是這樣,你就可以回K市去了。」

回到我們曾攜手比肩的南國春城,在滇池邊漫無目的地消磨時光、再看一眼記憶中蒼茫巍峨的轎子雪山。

孫哲平,若是這樣,你就可以回家了。

「所以呢?」他定定地看著張佳樂,看著那雙曾讓他朝思暮想神魂皆失的眼睛:「可是你不在了。」

你不在K市了。我若是回家了,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南國春城,也不過是接收另一座空蕩虛無的城市罷了。

你不在了。我回家了,也再沒有人等著我了。

「也許,」他遙望著遠方公路上綿延的光帶:「我這輩子註定是要在這裡孤獨終老的。」

我會在沒有你的城市裡孤獨終老,那麼,大急流城與K市、北美與滇南,於我而言又有何分別。

「不會的。」他聽到張佳樂顫抖著聲音這麼說道:「不會的……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應該孤獨終老的……」聲音越靠越近,最後幾乎是貼著孫哲平的耳朵發出來的。

不會的。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孤獨終老的。

當他們攜手在麗江古城裡漫步閒逛,虛度時光,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彼時年少不知愁,在他們曾有過的無憂無懼的歲月裡,他們漫步在石板鋪就的古城區裡,在一個又一個攤商小店之前駐足,為這次難得的休假出遊挑選紀念品。

麗江古城裡到處都是販賣銀飾的店家,其中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他們倒也心知肚明,旅遊本就只是貪圖一時的享受與放鬆罷了。他們在其中一家專賣銀飾的店鋪裡,同一個老婦人買了一對銀鎖片,鎖片正中央用篆書刻了一行小字,細看之下,原是一句「白首同心」。

俗是俗了點,但畢竟都是世間凡俗之人最真誠深切的願望。

誰都希望能與所愛之人白首同心,生死相依。誰也不想孤獨終老。

「孫哲平,」張佳樂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臂彎裡,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彷佛還帶著一絲哽咽:「我不要你孤獨終老。」

其實這樣就夠了。孫哲平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你還記得當年攜手走過的古城、記得那對銀鎖片、記得那四個用篆書刻下的俗濫卻真誠的誓言。

其實這樣,就已經足夠我懷著對你的記憶,度過餘生了。

於是他捧起張佳樂的臉,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無比認真地告訴他:「不能白首,但可以同心。」

2
孫哲平緩緩地踱上了樓,房門大大地敞開著,張佳樂正靠坐在床頭,大口灌著方才買來的時代啤酒。孫哲平輕輕帶上了房門,坐到床尾,拿起另一瓶啤酒,仰頭乾了一大口。

果香味兒太濃了。孫哲平皺了皺眉,金黃色的酒液裡浮動著甜膩的花果香氣,這讓喝慣了烈酒的他有些不習慣,可轉念一想,張佳樂從以前就不怎麼會喝酒,這樣香甜順口的啤酒正適合他。

狹小的廉價公路旅館裡浮動著一股潮濕的黴味,本該潔白如新的床單也泛著一層洗舊了的黃。

但是這一切都很好。好得像是夢一樣。孫哲平仰頭再灌了一大口啤酒,在心裡這般想道。

在酒精的催化之下,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意識彷佛抽離了肉身,虛蕩地漂浮在房間上空,接近潮濕生黴的天花板。

不知是誰碰倒了床頭上剩餘的半瓶啤酒,發出了「匡當」一聲響,空氣中四溢著甜膩而醉人的酒香。

他同樣分不清是誰先吻了誰,是誰率先打破了原先的平衡,兩個人爭先恐後地貪求著更多的撫慰與溫暖,最後雙雙滾倒在洗舊泛黃的白色床單上。

年少時,他們是如此貪求渴慕著對方的肉體,恨不得把彼此生吞活剝了嵌進自己的身體裡,每一次交合都是一次戰爭,掙扎翻滾撕咬殺伐,誰都想把今生所能夠付出的熱愛投注在對方年輕美好的身體裡,將自己的影子狠狠地種在他心臟深處最脆弱的那個部位,此生都不能忘記。

可他們終於都不年輕了。

四年後再見,雲雨之間不再是殺伐激烈的戰場,更像是某種神聖的儀式。他每個落在張佳樂身上的吻都是輕柔而纏綿的,是飽含憐愛與珍惜的。他既不熱烈也不躁進,溫柔地讓身下之人慢慢對他敞開自己的全部。他們都不年輕了。熱烈如火的翻雲覆雨不再適合他們,此刻的交合是一種儀式,用自己的肉身去記憶關於對方的一切。

緩慢而溫柔,寂靜而沉醉。

我用自己的身體記得你,把你的表情呼吸體溫觸感雋刻在我體內,今生今世都要帶著這樣的溫柔與疼痛直至終老。

不能白首,或可同心。

孫哲平在意識模糊之時,想到了那樣一句話,不知是從哪部電影還是書裡看到的,他已經不記得了。

喜歡就會放肆,但愛就是克制。

在緊緊擁抱著那個男人感覺到自己既是往上飄升又是往下墜落之時,他這麼想著。張佳樂,四年了,我總算可以告訴你,我對你的不是喜歡,是愛。

「我總算知道為什麼自己總是碰不見漂亮姑娘了。」

「說來聽聽?」

「遇見你,已經把我這輩子全部的運氣用完了。」

3
孫哲平在淩晨天色微亮的時候從床上支起了身子,這一覺他睡得腰酸背痛,旅館的床板硬得像鐵一樣,磕著他的背脊整整一夜。

他輕手輕腳地走下床穿好衣服,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十元美鈔壓在床頭作為小費,看見地上撒了一地毯的時代啤酒後,遲疑了一下,又掏出一張十元鈔票來。

他其實知道張佳樂已經被自己發出的聲響吵醒了,可還是蒙在被子裡裝睡。

不說再見其實也好。畢竟是真的不會再見了。

孫哲平的手碰上門把的那一刻卻被身後傳來的聲響給叫住了,他的手微微一顫,觸電般地縮了一下。

「孫哲平,」張佳樂的聲音蒙在被子裡,悶悶地透不出來:「真的不回去嗎?」

「如果,我說如果。」他歎了一口氣:「如果我真的貪污瀆職了呢?」

身後的人沉默了一下,隨即開口:「那我會殺了你。」

「我開玩笑的。」孫哲平微微一笑:「你還是這麼火爆的脾氣。」

張佳樂沒有接話,死一般地寂靜回蕩在晨曦籠罩下的旅館房間之中,彷佛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卻無力開口。

「我走了。」孫哲平實在不喜歡「再見」這個詞中所附帶的承諾意味,彷佛此刻的離別必然會迎來下一次的相見一般。

世界如此之大,不是每一句「再見」都能得到兌現諾言的一天。

所以他沉吟了良久良久,最後是這樣告訴張佳樂的:「Good-bye.

4
兩個星期後,張佳樂獨自一個人坐在密西根湖畔讀著手機裡女友寄來的消息。她在B市的工作耽擱了,要比預定的日期晚上幾天過來。訊息中,同時也提到了她的父母對於婚禮的計畫,以及將來讓張佳樂取得美國公民身分的事宜。

那一天,他獨自駕車離開了大急流城,來到密西根湖,原本是想懷念一下如滇池那般的湖畔風光,結果卻令他大失所望。

密西根湖大得如海一般,甚至生成了自己的沙灘和長浪,滇池與之相比,簡直像是個小池塘。

池塘雖小,卻最像家。

他坐在沙灘上讀完了女子捎來的消息,一仰頭,如海風一般清冽的氣流吹亂了他的鬢髮,眼前的一切彷佛都模糊了起來。

他彷佛看到了巍峨蒼茫的轎子雪山,看到了石板鋪就的麗江古城,古城裡有成千上萬家的銀飾店,他和那個男人偏偏就是選中了那一家店,從老婦人手中接過了那一對刻著「白首同心」的銀鎖片。

不能白首,或可同心。誰也不想孤獨終老。

從遼遠廣闊如海一般的密西根湖那岸吹來了冰涼清冽的大風,直直地吹進了張佳樂的眼睛裡。也不知是為了什麼,他就這樣抱著膝蓋坐在沙灘上,不可遏抑地哭了起來。

Fin

後記:

《短歌微吟》雖然只有短短六千多字,卻寫得很慢很慢,不時需要停下來重新思考,我到底想寫一個怎麼樣的故事。

文中雙花有著四年的別離,正好是原著裡孫哲平從退役到複出的時間。

《短歌微吟》的篇名取自曹丕〈燕歌行〉裡的那句「短歌微吟不能長」,具體什麼意思大家自己體會(。)(其實就是感歎我這個爆字小能手居然也會有六千字完結的一天

這篇想寫的是信任與追尋,但不打算給出明確的解答或是樣板式的好結局,畢竟人生中不可能每件事都能得到解答、也不是每段刻骨銘心的感情都會白頭到老。所以,孫哲平究竟有沒有貪污、張佳樂究竟是不是真的相信以至於愛著孫哲平、最後張佳樂會不會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以至於孫哲平在美國的生活,都留給大家自由想像吧。

開頭引用了韓寒在《後會無期》裡的那句話,也是我自己非常喜歡的、對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的描寫。喜歡一個人,就會想為他做任何事,為他放棄一切、為他上天入地生死相隨,但這並不是愛。

我總覺得愛是更加寬大包容、用犧牲以成全的,孫哲平對張佳樂所付出最大的愛就是放棄、就是犧牲。所以他不會為了張佳樂而回國、所以他克制了自己的衝動與情欲,願意溫柔地對待他所愛的那個男人。

姑且不論他有沒有貪污枉法,光憑這一點,這個男人就是值得被心疼的。

(其他不甚重要的)
→大急流城(Grant Rapids)、密西根湖(Lake Michigan)K(昆明)和麗江古城都是我實地去過的地方,去年因為探望親戚又去了Grant Rapids一趟,很喜歡這個北美的城市,本想把故事設定在熟悉的地方會有助於書寫,但結果根本沒什麼差別233

→樂樂喝的時代啤酒是美國票選女性最愛的啤酒品牌(到底粉還黑

→我本來真的是要寫肉的,看看我真誠的雙眼(。)但是我後半的文章都是在學校邊上課邊寫的(欸)寶寶實在沒有那個恥力在學校燉肉(


我其實沒有看過《後會無期》(國中時是韓寒狂熱粉,上了高中以後就慢慢沒這麼瘋了,比起文字我覺得他的音樂更加動人(〈空城計〉到現在還是我的寫稿歌單之一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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