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喻】歸程(《斷藕》插花)





  ※寫給微霜的黃喻本《斷藕》的一發插花,現在被批准可以釋出啦23333333

  ※時間點在正篇之後,後續之前,一個少天偷偷翹家千里尋夫(沒有)的故事

  ※原創角有,名字來自我們今年設計暑訓假案(有點類似解謎遊戲的活動)裡的一個角色,然後那個角在假案裡的原型其實是沐沐女神(O

  ※考據/科普廢,但是我可以告訴大家30年代最快的客輪航行速度是29.7節每小時(沒有人關心







黃少天一個人站在寬闊的甲板上,凜冽的海風吹亂了他的頭髮,盛裝著上等紅酒的玻璃杯握在手中卻也無心去飲,赭紅的酒液於是退去了原先的冰涼而逐漸沾染了手心的微溫。而他不過微微蹙眉,一個反手便將殘酒全倒進了海裡。

在甲板上抬眼望去,只能見到一整片無邊無垠的碧藍,如此壯麗的景象本該是讓人為之迷醉的,可他卻實在無心欣賞,只是默默望著無邊無際的海水出神。

因著亞洲的戰局日益緊張,從美國到中國的船運幾乎全面停擺丶客機怕遇到空襲,更是早早就停飛了,黃少天在碼頭苦苦打聽了一個多星期,才終於等到這艘開往香港英租界的郵輪,到時從香港登陸再轉乘火車回廣州,雖要花去小半個月的時間,可也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偌大的郵輪就如一座移動的孤島,接收不到外界的訊息,黃少天每日只對著一望無際的湛藍海水,一方面憂心廣州的戰況和喻文州的安危丶一方面又嫌船上的生活一成不變丶毫無新意,兩種情緒相互撕扯夾擊之下,整個人都異常地焦躁煩悶,幾天下來茶飯不思的,人都瘦了一圈。

「到底什麽時候能到香港……」黃少天悶悶地對著遠方喃喃自語道:「文州,你現在還在廣州麽……唉其實走了也好,世道亂成這樣,你要是出了什麽事……哎喲!」忽地有什麽東西狠狠撞上了黃少天的後背,嚇得他一個趔趄,要不是反應得快急急穩住了重心,怕是就要掉進太平洋裡喂大魚了。

黃少天在船上本就煩得不行,這下氣不打一處來,回身便沖人吼道:「你他媽有病是不是走路都不長眼睛甲板這麽寬偏偏就能撞到小爺身上你是不是存心的啊!」喊完才想到這是在美國人的船上,怕是沒人聽得懂他的中文。

「對不起啊先生,這幾日暈船的毛病還沒緩過來,您沒受傷吧?」乍然聽到一口字正腔圓的中文讓黃少天有些愣住了,回眸定睛一看,只見面前正站著一個金髮碧眼的年輕外國女子,滿懷歉意地垂下了頭。

見對方是個姑娘,黃少天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一肚子氣也消了大半,忙搖手道:「沒事兒沒事兒,就是摔了一下……等等,你會說中文啊?」

女子沖他微微一笑,一頭金髮被海風吹得揚起,而黃少天忽地就發覺,那姑娘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再年輕些,大約不出二十歲左右吧。

女子解釋道:「我父親是在煙臺經商的美國人,我隨著他從小在煙臺長大,中文說得倒比英語還好些呢。」

「原來如此啊!」黃少天也笑道:「我叫黃少天,是廣州人,約莫一年前才隨著父母去美國生活的。唉你不知道啊美國無聊透了,連個能說中文的人都沒有,悶都把我給悶死了!」

女子聽了不由得掩口輕笑了起來:「許荷,我的中文名字。」說著便朝黃少天伸出手:「甲板上風大,不如我請黃先生去酒吧喝上一杯,全當是賠罪如何?」

黃少天原本在船上悶得發慌,如今乍然遇著了個會講中文的人,心裡自是歡喜,忙點頭應好。三言兩語間,兩人便一前一後地下到船艙裡的酒吧去。

隨著日軍南侵的腳步日益逼近,香港雖是英租界,按理來說當不受波及,可畢竟是險地兒,是以船上的旅客寥寥無幾,大白日裡還來飲酒消遣的自然就更少了,舉目四顧,富麗堂皇丶堆金砌玉的酒吧竟也透出了一股冷清。

只一眨眼的時間,許荷便端著兩隻承裝了上好紅酒的高腳玻璃杯走到黃少天面前翩然坐下。

「方才實在對不住您,我這暈船的毛病從小就有,只一直沒好過,本想著這時間甲板上應當沒什麽人,不想卻還是驚擾了您,我先自罰一口吧!」說著,便見許荷微微一笑,輕啜了一口杯中的紅酒。

黃少天忙也跟著飲了一口:「不不不剛才也是我口氣急了些,人在船上憋屈得慌,脾氣也變得這樣差勁了,你也別往心裡去……你要是會暈船,還是別喝酒了吧。」

「喝這麽一點,不礙事的。」許荷無所謂地笑了笑:「冒昧問上一句,黃先生怎麽會想到去香港?您也知道的,亞洲的局勢並不好,好不容易到了美國,怎麽又複要以身犯險呢?」

黃少天笑著搖了搖手道:「你還是叫我少天吧,這樣先生來先生去的多彆扭!」

他其實能胡謅出千百個藉口來搪塞許荷,可不知為何,面對著那雙澄澈明亮的湛藍色眼瞳,他忽地便說不出一句謊話,只能實話實說道:「我要去的不是香港,是廣州。我……我是去找人的,我答應了一個人要會回去廣州找他,雖然我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那兒丶也不知道這兵荒馬亂的能不能找著他……但總歸是要去試上一試的。」

「這樣啊。」不知是不是黃少天的錯覺,許荷的眼神似乎有那麽一瞬的黯淡失神:「想必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

那並不是問句。

「不能割捨的重要。」而黃少天是這麽回答的:「那你呢?你去香港做什麽?」

許荷伸手撥了撥鬢邊的碎發:「說我也是去找人的,你信嗎?

「我要去找我的一個兒時玩伴,他和我打小在一塊兒的,再熟悉不過了。幾年前參加了學生運動給抓進警察局裡,還是我和我父親去保他出來的。後來開戰了,我父親要帶我回美國去,就這麽斷了聯繫……我也不知道他還在不在煙臺,這次回來,找得著算是運氣,找不著……找不著,那也是命該如此了。

「真是的……那時候什麽瘋話都說過,還說長大了要娶我過門呢,現在呢?連人是不是還活著都沒個準兒……」黃少天看見許荷微微撇過頭去,極輕極快地抹了一下眼眶。

他忽然就覺得心裡微微一酸,這個姑娘和他一樣,遠渡重洋以身犯險,為的只是那麽一個不知還做不做得真的念想。

「也不知怎麽就和你說了這些,少天你別介意啊。」許荷轉過臉來,很快擺起了恰到好處的微笑:「沒別的事的話我可就先回去啦,頭還是有些泛疼,剛剛確實不該喝酒的。」

「啊好的,你快回去休息吧。」黃少天忙也站起身來:「對了……雖然不知道你要找的是誰,可他若是沒有在租界,十有八九是跟著政府撤退到後方去了……」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國民政府在四處強行徵補壯丁充軍,許荷要找的人若非身家背景良好,怕也是逃不過這一劫的。

「我知道的。」許荷轉過身來,沖他微微一笑:「多謝你,少天。」

「別看這郵輪現在冷清的丶等到了香港,不知道有多少人搶著要搭船到美國去呢。」他聽見許荷輕聲道:「他會不會也在那些人裡頭呢……」

他會不會也離開了丶會不會也忘了我呢。

黃少天看著女子款步離去的背影,忽地就覺得心裡一陣悵然若失,於是一個仰頭飲盡了杯中殘餘的酒液。

喻文州,在酒精沖上喉頭那微微的刺痛與暈眩之間,他在心裡暗道,你絕對不可以忘了我。


我愛你,我馬上就回來了,所以你絕對丶絕對不可以讓我找不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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