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喻】Spring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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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觸目可及只有一片純白。
他在那片純淨不帶一絲雜質的夢境裡甦醒,雪花的冷涼拍打在臉上,他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衣褲,在那片無邊無際的雪原上,他慢慢開始感覺到冷。
這裡只有白色。他試著想站起來,雙腿卻像脫離了大腦指揮一般無法控制更無法移動分毫。細密的雪被體溫融化,濡濕了衣料,貪婪地掠奪著他僅剩的體溫。他的意識開始模糊。
在將要進入長眠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有人把自己從雪地上攔腰抱了起來。色彩重新進入了他的眼睛,他看到那個人有一雙白皙而修長的雙手,他用軍綠色的大衣將自己包裹起來。他依偎在那個人懷裡,像剛出生的小獸般貪婪地吸取那人身上的溫暖。
「終於找到你了。」他聽見那個人的聲音裡飽含著他此生從未聽聞的溫暖與柔軟:「這次,我們一起走吧。」
疲倦如海浪般襲捲而來,他掙扎著抬起頭,想在閉上眼睛前看一看那個人的長相。

夢境從四面八方開始坍塌,他猛然睜開眼睛,耳邊是黃少天沉穩綿長的呼吸聲。自覺醒後便不斷出現的夢境總是停在同一個地方,即使已做過無數次同樣的夢,喻文州仍無法抑制那總在夢醒後出現的、不可抑制想要流淚的衝動。

02
今天是大日子。聖所裡的嚮導們一大早就被集合的鐘聲從床上挖了起來,走進公共的浴室進行簡單的盥洗,原先預定的早餐時間被取消了,他們在餐廳裡集合,每十人排成一列,聖所的工作人員在他們之間來回穿梭著,替男孩梳頭髮、給女孩紮辮子,再替他們穿好衣服──不同於平日裡穿的制服,男孩們穿著剪裁合身的絲綢襯衫和黑長褲,女孩們則是緞面的白色洋裝,新衣裳的質料好得令人驚嘆。
喻文州趁著媒介人1不注意時偷偷瞥了一眼黃少天。黃少天也看見了他,歪過頭來衝他咧嘴一笑。
「緊張嗎?」喻文州用口型問他。
「你在搞笑嗎?我覺得我快死了!」黃少天的唇語太快,他有些艱難地分辨著:「要是能被那個哨兵選中,我家的人說不定會幫我立一座銅像紀念我的偉大事蹟……」
喻文州還來不及回答,後腦杓忽地一疼,媒介人在他身後厲聲道:「沒有經過允許,嚴禁私下交談!」
「我很抱歉。」喻文州低下頭來,很乾脆地認錯。
不是因為他真心覺得自己有錯,只是不想因為自己而讓黃少天受牽連。
「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們心裡都有數。所以,任何破壞規矩的人──我會讓你知道聖所的刑罰可以有多可怕。」媒介人嚴厲而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尤其是某些能力低下、根本不配成為嚮導的人。」
凌厲的目光從喻文州臉上刮過,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這種程度的羞辱可還不足以讓他受傷。

03
「請走這邊,首席2。」葉修被領著穿過一條長廊,帶路人在他耳邊如蚊子般叨唸著:「讓您親自過來一趟實在是我們的不是,但聖所有規定,那些孩子在結合前不能離開這裡一步,您是知道的……」
「再清楚不過了。」葉修忍無可忍地轉過頭去:「如果你能停止複誦這些小學課本就有的內容,讓我的腦子和聽覺休息片刻,我會非常感謝的。」
很多人羨慕哨兵生來擁有比凡人敏感數十乃至數百倍的五感,殊不知有時候這些天賦無異於非人的折磨──尤其是那些極度優秀的哨兵,例如葉修,Gloras的首席哨兵。

聖所的職員帶著他來到了餐廳,單身的嚮導都被仔細地梳洗打扮過,身上穿著的也都是符合哨兵需求的柔軟布料。
「首席。」媒介人們走上前來,向葉修躬身行禮:「所有未結合的嚮導都已經集合在這裡,您可以親自挑選適合的嚮導,塔的意思是希望您的結合儀式越快執行越好,最好是今晚……」
葉修揮了揮手,制止了媒介人的喋喋不休。他的目光輕輕一掃,餐廳裡的孩子被束縛在高貴的衣裳裡,臉上寫滿了不安──即便沒心沒肺如葉修,也依然察覺得出嚮導們的焦慮。這算什麼,葉修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以為是皇帝選妃嗎?
剛才那匆匆一眼已經足以讓葉修把那些嚮導每個細緻到毛孔大小的細節都看清,有個褐色頭髮的女孩似乎很不錯,可他擔心女性嚮導無法承受如自己這樣的哨兵、或是那邊那個金色頭髮的,他可以肯定那個男孩是這些人當中能力最強的嚮導,而再過去那個……葉修的眼光定在那個黑髮男孩的身上,竟再也無法移開。

喻文州忽地感覺到心臟以令人擔憂的速度飛快搏動著,他的額角開始沁出冷汗,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著。沒事的,他告訴自己,只是緊張罷了……這一點意義都沒有,那個傳說一般的哨兵怎會選中自己……
有什麼東西像是要衝破胸膛一般在他體內瘋狂敲打著,他渾身發冷,有如置身那個冰天雪地的夢境……但有什麼人、他感覺得到,有個人正在向他一點一點地靠近。那個在夢境裡抱著他、用無邊的溫柔淹沒他的人,他無比肯定,那個人正在走向他。
心臟的跳動如同擂鼓,他猛然抬起頭來,對上一張年輕的臉龐。
「是你。」
奮力衝破他的身體而從口齒間洩出的言語卻溫柔地如同嘆息,與那個被奉若神祇的哨兵堅定的聲音合而為一。
就是他了。在那一瞬間,像是兩個木榫嚴絲合縫地被扣在一起,喻文州和葉修,這兩個殘缺的世界從此理解了何謂完整。
「他。」喻文州聽到葉修轉過頭去,對著目瞪口呆地媒介人道:「他是我的嚮導。」
「可是、首席……」媒介人結結巴巴地開口:「這個、這個嚮導……他的能力並不強、不、應該說十分低下……只比響導的認定門檻高出了一點、我們都認為他更像個伴侶3……聖所裡這麼多優秀的單身嚮導,您要不要再考慮……」
「我相信我們的直覺。」葉修平靜地打斷了媒介人:「還是說,您是在質疑我身為首席的判斷能力嗎?」
媒介人閉上了嘴。
葉修於是走到喻文州身前。他在那人身上嗅到了冰雪的冷涼,但卻……十分溫暖,儘管這兩者相互矛盾了,但喻文州的確是這麼覺得。
「不是我選中你的,是你的存在吸引了我身為哨兵的本能。」葉修望著喻文州的眼睛,但說話的音量明顯是要讓所有人都聽見:「當我的嚮導可不是什麼好事──告訴我,你是否願意成為我的嚮導,平分我的危險與痛苦、與我共擔死亡或陷入深井的風險、和我共享生命中的每一個部分……」
喻文州注意到了,葉修身上穿著軍綠色的風衣。他於是輕輕地笑了:「是的,謝謝你找到了我,我的哨兵。」

04
沒有太多的時間和同伴話別,喻文州跟在葉修身後,被帶出了聖所。昨夜似乎下過一場雪,晴天的陽光被積雪反射,照得他雙眼刺痛。
「見鬼的天氣。」葉修一邊嘟囔著一邊戴上了護目鏡。
「這裡……變了好多。」他遙望著遠方城市的剪影,喃喃地對葉修說。
「那還用說。」葉修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髮:「你都在聖所待了那麼多年……放心吧,你會慢慢習慣真正的Gloras的。」
聖所離塔並不遠,他們在媒介人的帶領下步行著走過一條小徑。
「葉修……」喻文州開口。
走在前方的媒介人忽地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喻文州一眼:「不准直呼哨兵的名字,這是最基本的規矩!」
還不等喻文州做出反應,葉修已搶先開了口:「大概沒有人教過你,不隨意插話也是很基本的規矩吧?」喻文州的手被葉修握在手裡,他感覺到有一陣冰冷的怒意順著指尖傳到他身上:「還是說,您是想要藉由威脅我的嚮導來激怒一個首席哨兵,尊敬的媒介人?」
哨兵的怒氣冰冷如霜雪,帶著刺骨的嚴寒。
喻文州於是輕輕捏了捏哨兵的手,帶著一點安撫的意味:「我沒事。」
輕輕淺淺三個字,他感覺到葉修的怒氣融化了,從指尖傳遞過來的情緒開始有了溫度。
那就是他的哨兵,用他的一切在保護自己、見不得他受到任何傷害。喻文州覺得心裡被撐得滿滿的,安心、愉悅、溫暖……他腦中沒有任何一個詞能精確地形容那種感覺。
那時候的他尚不知曉,這樣的情感名之為「幸福」。

「你是我的嚮導,一如我是你的哨兵。」塔裡的靜音室裡,他和葉修額頭相抵,坐在天鵝絨被單鋪成的雙人床上,聽著哨兵一字一句鄭而重之地對他說:「我不知道天殺的聖所都教了你們什麼鬼東西……但在結合之前,我得先告訴你一件事。
「嚮導不是哨兵的所有物,Gloras城沒有奴隸制,我無意成為你的君王,你也永遠不會是我的附庸──答應我,無論在任何情況下,記住我說的話。」
喻文州於是閉上了眼睛:「我們的眼睛會看向同一個遠方。」
「聰明。」葉修笑了起來:「就像你說的那樣──除非我瞎了或是死了。」
他鄭重而幾乎可稱為虔誠地吻上了喻文州的雙唇。少年的唇瓣並不柔軟,刺激著他過分敏感的觸覺,幾乎就要帶來疼痛──但他並不想停下。
「文州……」他輕輕呼喚著少年的名字,帶著他緩緩倒臥在柔軟的床鋪上:「我的嚮導……」我的另一個世界。

不對,有什麼不對。尖銳的劇痛猛然竄上喻文州的腦門,冷與熱、冰與火、生與死,所有相悖的事物在他體內相互撕咬著,疼痛如海潮般一浪高過一浪,他感覺自己置身冰天雪地的夢境,卻有驚人的高熱包覆著他,他幾乎要被燃燒殆盡。
不應該的,他的哨兵引領他走到這裡、他們的結合應當是荒涼的冬季裡最美好的事物,不應該是這樣的……喻文州在他的夢境裡睜開眼睛,痛苦越演越烈,而他的哨兵站在遠方,急切地想要向他走來,卻被看不見的屏障給擋下。葉修碰不到他,而將他的理智逼到極限的痛楚也得不到削減。

碰。大門猛地被人撞開,他們同時被那一聲巨響給嚇著了,葉修甚至已經翻滾著下了床,擺出戒備的戰鬥姿勢。
進門的是個年輕的女性,留著及腰的長髮,衣著華貴。
「首席。」她微微欠身,向葉修行禮。
「闖進別人的結合儀式還真是有禮貌的行為,」葉修的唇角帶著笑,眼睛裡卻沒有一絲溫度:「楚雲秀總大臣4。」
「我很抱歉,首席。」楚雲秀深深一鞠躬:「但這個嚮導……您不能與他結合。」
葉修臉上輕佻的笑容消失了:「什麼意思?」
「這是女王陛下的命令,首席。」楚雲秀開口:「這個嚮導不能待在這裡,我必須暫時把他帶到……」
無邊的怒氣從葉修身周向四面八方爆開,讓身為嚮導的楚雲秀痛苦地閉上眼睛,努力咬緊牙關才能避免尖叫出聲。
「我不在乎你們的理由是什麼,」葉修居然是笑著的:「沒有人可以把他帶走。」
「包括我嗎?」一名年輕女子緩步走入房中,將楚雲秀擋在自己身後:「收起你的怒氣,停止攻擊我的嚮導。」
喻文州從床上緩緩坐起,腦中一片昏沉。他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大腦像是被四輪馬車輾過一般劇烈地疼痛著。他的視線一片模糊,但還是看見了,那個將總大臣護在身後的女子,女王的冠冕在她的頭頂閃爍著懾人的光輝。
同為嚮導,他感覺得出楚雲秀沒有惡意,相反地,她的內心似乎充斥著悲憫與不忍。他於是強撐著劇烈的頭痛與高熱,下床走到葉修身邊,握住了哨兵的手。
「陛下。」葉修的怒氣稍稍收斂了一些。
「首席,」女王走上前來,美麗的眼眸中盛滿了悲傷:「我明白這於你而言很痛苦,但這個孩子、這個嚮導不能夠和你結合,你的力量會毀了他的。總大臣是奉我的命令要把這個孩子帶走,我稍後會向你解釋這一切……」
「沒有人可以帶走他,」葉修說:「沐橙,即使是你也不行。」
蘇沐橙只是朝他綻開了一個悲傷的微笑:「葉修,我真的很抱歉。」她不過微微一個側頭,楚雲秀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從蘇沐橙身後走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一塊濕潤的白布罩上了葉修的口鼻。
「你……」刺鼻的空氣衝入鼻腔,像是鼻子裡被人灌滿了烈酒。他的意識開始模糊,四肢不受控制地向下軟倒。他甚至還來不及再看他的嚮導一眼,便已經昏了過去。
「你放心,只是麻醉藥而已,他不會有事的。」感覺到喻文州的震驚與不安,楚雲秀轉過頭來輕聲對他說:「好孩子,來吧。」
喻文州沒有動。
「他是Gloras的首席哨兵。」喻文州的目光牢牢鎖定住年輕的女王,努力與女性哨兵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對抗:「你們沒有權利這樣對待他,Gloras是注重法律與道德的城市,您不應該帶頭行如此無理之事,女王陛下。」
「我親愛的嚮導,請你原諒我、原諒Gloras對你做的一切。」女王望著他,眼神哀傷:「這個城市虧欠你太多,原諒我的自私與軟弱、原諒我終究沒有辦法補償你的痛苦哪怕一分一毫……」
喻文州望著高貴的女王陛下,眼裡只有困惑與茫然。女王所說的話他一個字也聽不明白。哨兵和嚮導的結合乃是天經地義,這是從進入聖所的那一刻起就被反覆教導的真理,可是為什麼他跟葉修、那個與他生命相連、靈魂相識的哨兵卻不可以?而在將要結合時,那樣痛徹心扉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
他感覺身體像是被掏空般提不起力氣,楚雲秀輕輕按著他的肩頭,對蘇沐橙點了點頭,將他押出了靜音室。

05
葉修從一連串混亂而喧鬧的夢境中驚醒時,是蘇沐橙守在他床邊。靜音室裡的燈光微弱,卻掩不住女王皇冠上的華光。
麻藥的效力還沒有退盡,四肢依然不受控制,否則他現在肯定不會乖乖躺在床上:「蘇沐橙……你對他做了什麼?」
「請你先冷靜下來,葉修,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的。」蘇沐橙以直呼他的名字取代了「首席」的稱謂,一如從前。
「那個孩子……他不能夠與你結合。並不是因為他的能力不足以包容像你這樣的哨兵,相反地,他的能力是這一代嚮導中最強的一個。這個孩子,他之所以會那麼虛弱,是因為……整個Gloras的精神屏障,都建立在他身上。」
「什麼……?」葉修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蘇沐橙。
「這就是Gloras的秘密,葉修哥哥。」蘇沐橙望著他,眼神哀傷:「Gloras的一切秩序、繁榮、美好,都是建立在這個孩子強大的精神屏障之內;如果沒有他,所有悲傷、痛苦、絕望的情緒會如潮水般淹沒這座城市,摧毀這一切……當冬季的落雪再沒有辦法掩蓋所有的罪惡,Gloras將會走上滅亡的道路。」
「你這是什麼意思?」自有記憶以來,葉修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還能如此顫抖:「我的嚮導……你們讓他一個人背負著整座城市的罪惡與痛苦、讓他一個人為你們扛下所有苦難、你們難道不曾為自己的自私與可鄙而羞愧嗎!」
「世世代代,Gloras都是遵循著這樣的規則在運作的。」蘇沐橙看著他,眼底有淚光閃爍:「歷代能力最強的兩個嚮導,一個會與首席哨兵結合;另一個……則會在進入聖所時接受催眠,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構築出能夠捍衛整個Gloras的精神屏障。因為精神力透支的關係,這樣的嚮導外顯的能力會非常弱,甚至看起來就像個伴侶。
「一代經過一代,皇室一直謹守著這個秘密,首席哨兵和嚮導的結合也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像你和那個孩子這樣的情況,我們從來沒有遇過……」
從來沒有一個嚮導,即使精神力已經長年透支,卻還能夠與能力最強的哨兵相互吸引。
「那個孩子太辛苦了,他不可能再承受與你這樣強大的哨兵結合的……歷代像他那樣的嚮導不是獨身到老、就是只能和護衛5結合。你的力量會毀了那他……」
「是我毀了他、還是你們毀了他。」葉修的聲音冷冽如嚴冬湖面的堅冰:「也許Gloras是天堂,但它卻是建築在地獄的土壤之上。因為這座城市的自私、懦弱與偽善,你們選擇讓他來承擔你們的痛苦
,把所有你們不願承受的折磨加諸在他身上。
「但他分明從未犯下任何罪行,憑什麼卻是由他來代替萬民受過?」
「我很抱歉,葉修哥哥。」蘇沐橙的眼淚緩緩滾落:「沒有人比我更明白這是一場多令人髮指的罪行、我的兄長,作為當代能力最強的嚮導,也沒能逃離這樣的命運,我親眼看著他陷入精神的深井、看著他走入絕望的深淵……」
「而你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這一切!」葉修吼道:「你的頭頂正戴著讓你能合法治理Gloras的皇冠,親愛的女王陛下!」
「冠冕只是一個空虛的象徵物,Gloras的皇權早在數代以前就被委員會6給架空,我的嚮導雖是總大臣,卻也敵不過元老們的龐大勢力。」蘇沐橙微微低下頭去:「我……
我實在是個懦弱無能的君王,既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兄長,也救不了那個孩子。
「對不起,葉修哥哥。」

06
熱。驚人的高熱燒灼著喻文州的全身,他感覺自己被放在一張柔軟的床鋪上,周圍有窸窣的低語和腳步聲。但他無法思考、無法集中意志,烈火燒斷了他的理智、將他的一切都化成灰燼。
他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聲,身軀正承受著烈火的焚燒,但意識卻已回到那個冰天雪地的夢境裡。只是這一次,雪地裡並沒有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哨兵。
葉修不會來了。理解到這一事實的同時,心臟像是被人用力掐住一般劇烈地抽痛著,讓他不可控制地抽搐著四肢。

「是結合熱。」楚雲秀看著喻文州,低聲對身後的侍衛吩咐著:「再這樣下去他會沒命的。去找一個護衛過來……他必須馬上進行結合。」
她走到喻文州身旁,輕輕將手覆上少年的額頭。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同為嚮導,她理所當然對喻文州的痛苦感同身受。但除了那一句蒼白無力的道歉,她沒有辦法再多做些什麼。

有人吻上了他的唇,他感覺到有雙粗糙的大手在他身上摩娑著要褪去他的衣物。
「不要過來……」前所未有的噁心與抗拒感戰勝了高熱所帶來的神智不清,若非全身乏力,他肯定會開始瘋狂地嘔吐。
但現實是,他全身上下提不起任何力氣,身心雙重的折磨幾乎要將他逼到絕境,他無力地將手搭在那人肩上,試圖將對方推開,卻因虛弱無力而在視覺上帶著迎合的意味。
不可以、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內心有個聲音瘋狂地叫囂著,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嘶吼著要他反抗。我的身體與靈魂都只能歸屬於那一個人,那個穿越了漫天風雪來到我身邊,予我生命中全部溫暖的人……
雙腿被分開的時候他猛然睜大了眼睛,尖銳的痛苦穿越了身體的高熱,直抵靈魂最深處。他想要反抗、想要逃跑,甚至在半昏半醒中想要動用嚮導的精神力來攻擊對方。
但他做不到。喻文州絕望地想著。
在焚燒心智的結合熱中他卻感覺到了冷,徹骨的寒冷。而那個有著溫暖懷抱的哨兵再也不會來了。
但是沒有關係,他還有最後一條路。
喻文州閉上了眼睛。冰雪的盡頭是一片未知的虛無,無法用語言精確地形容,但習慣上,他們將之稱為「井7」,他知道那裡是一切的盡頭,沒有歡樂也就沒有痛苦。
對不起,他在心裡對他的哨兵默念著,可是Gloras的冬天實在太冷了。
要是你能來得更早一些……就好了。

07
「喻文州……」葉修將那個被他一拳打昏的護衛踢下床,顫抖著走到喻文州身旁,卻不敢輕易觸碰他。
少年緊閉著雙眼,呼吸微弱,蒼白如陶瓷的肌膚沒有一絲血色。這裡的空氣冰冷,葉修於是脫下身上的軍大衣,小心翼翼地裹住了少年的身體。

「我要帶他離開塔。」五分鐘前,他在靜音室裡咬著牙對蘇沐橙說道:「我不是在請求你的允許,女王陛下。」
「葉修哥哥……」
「我不怕死,也不在乎名聲或權勢,所以,沒有任何人或事能夠阻擋我。」他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我的嚮導,那是我的另一個世界、丟失的另一半靈魂──現在我找到他了,並且再也不打算失去他。
「陛下,同為哨兵,相信您不會不理解我的心情。守護與戰鬥是哨兵的天職──請您原諒我的無理,Gloras的每一個人都期望能得到我的力量的庇蔭,只有那個少年……
「只有那個少年,他說他不要跟在我身後,而要與我並肩,看向同一個遠方。」
他不在,Gloras會有無數個哨兵接替他的位子,在永恆的冬季裡繼續守護這座城市。然而喻文州……他的哨兵,他們只有彼此,也只能有彼此。

長久的沉默。
「既然如此……」蘇沐橙褪下了手上的戒指,輕輕將它遞到葉修面前:「帶著它吧,葉修哥哥。這是塔的最高通行權限,帶著它就沒有人可以攔阻你們。那個孩子的意識沉眠在靈魂的最深處,那裡絕非易抵達之地,但我相信你們能夠成功……Gloras的北邊是一片荒蕪沒有盡頭的曠野,沒有人知道那以外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也許跟Gloras一樣、也或許截然不同。」葉修說:「我只希望,那裡的冬天是有盡頭的。」他接下了那枚戒指。
女王於是輕輕地笑了:「會的,我相信會的。」
轉身離去的時候,他終究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去看蘇沐橙。他明白這樣的決定於她有多麼艱難,委員會不會輕易放過她。
「請不用為我擔心,葉修哥哥。」但他聽見蘇沐橙說:「我懂得怎麼保護自己,皇家之血也依舊在我的體內流淌──更何況身為哨兵,我有著必須要守護的東西,在那之前,我不能也不會倒下。
Gloras的一切荒謬是該結束了。歷代嚮導所承受的、我的兄長所經歷的痛苦若能在你手上終結,或許是最好的一條路。我們已經逃避了這麼久,也該是面對的時候了──而我始終相信,我的子民擁有足夠的勇氣與智慧,去直面我們出於畏懼與自私所犯下的罪行,並且坦然地為之付出相應的代價。
「所以,您不用擔心我,安心地完結這一切吧,葉修哥哥,我敬愛如兄長的首席,Gloras的榮耀。」
葉修於是轉過身去,沒有再回頭。

「喻文州……」他伸手碰了碰少年的臉頰。難道他還是來晚了……
在碰觸到少年的那一刻,像是突然被滔天的巨浪給捲起,他的意識抽離出了身體之外,混亂而飄渺。
他是被喻文州極其不穩定的精神力給捲進屬於那個嚮導的精神世界了。
喻文州的世界……葉修睜開眼睛,觸目所及只有無邊的白。他站在那片荒蕪的雪地裡,終於在將要迷失方向的時候看見了那個少年。
趴伏在雪地上的、因為只穿著單薄的衣裳而瑟瑟發抖的喻文州。
葉修快步衝到他身邊,脫下了軍綠色的風衣蓋在喻文州身上。
「葉修……」少年抬起頭:「我好冷。」
「不冷了,」葉修說:「我在這裡。」
「我覺得自己忘了什麼東西。」喻文州伸手指了指雪原的盡頭:「有很重要的東西,被我忘在那裡了。」
「我陪你找。」
「太危險了……」
「危險就對了,」葉修吻了吻嚮導的指尖,熱氣噴薄而出化作白霧:「我的存在就是為了守護你、讓你遠離危險的。」
喻文州於是沒有再反抗。
「那我們一起走吧。」他和葉修同時閉上眼睛,向下墜入無邊的黑暗。

08
就在那一天,Gloras的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像是潘朵拉的盒子被打開一般,憤怒、悲傷、痛苦、絕望的情緒如潮水一般淹沒了這座城市,哨兵們發狂一般地向聖所奔去,那裡住著無數年輕的、正為著這些排山倒海而來的情緒而痛苦不堪的嚮導們。保護嚮導是哨兵埋藏於血脈中的本能,也許在漫長的時光裡、在嚴苛的戒律裡,它們曾被壓抑,但最終,這些篆刻於靈魂最深處的信仰終究是不能輕易被磨去的。
宮城裡,年輕的女王坐在王座上,緊緊抱著她的嚮導。楚雲秀倒在她懷裡痛苦地顫抖著,蘇沐橙覺得心臟也跟著那顫抖的頻率而一抽一抽地疼著。
「我的嚮導,請你為我而堅強。」她在楚雲秀耳邊輕聲道:「我承諾會替你擋去所有肉體上的傷害,但我需要你予我無邊的力量,讓我在面對強權的威嚇時,能夠為你、為我的子民挺身而戰。我把我的心交託給你,我的嚮導,請你為我看顧好它,讓我能專心致志地面對我所要面對的敵人。」她抬起頭來,目光堅定迎向走入大殿的委員會元老們。
「別怕……冬天,就快結束了。」

09
觸目可及只有一片純白。
他們並肩行走在那一片無盡的雪原之上。
這裡的冬天漫長得像是永遠沒有盡頭,但他們靜靜傾聽著彼此穩定的心跳聲,從而並不感到害怕。
他們一直向前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直到兩人忽然同時停下腳步,對望了一眼。
「這裡的雪……」
「我看看。」
他彎下腰,撥開地上的積雪。
被覆蓋在冰雪之下的,是一株剛剛冒了頭的嫩綠新芽。

1媒介人(Matchmaker:負責評估單身哨兵與嚮導的狀況,並為之進行配對的工作(可理解為哨兵與嚮導的仲介或媒人)。
2首席(Alpha Sentinel:哨兵當中能力最強的領袖人物。
3伴侶(Mute:具有精神力,但力量太弱無法與哨兵結合的嚮導。
4總大臣(Prime Minister:行政首長,此處可理解為內閣制的總理或首相。
5護衛(Guardian:五感未完全覺醒而無法成為哨兵之人。
6委員會(The Council:政治決策組織,此處可理解為羅馬共和時代的元老院與共產社會委員會的結合。
7井(The Well:又稱靈魂黑洞,哨兵或嚮導意識的最深處,一旦陷入就幾乎不可能再被喚醒,會就此陷入永遠的沉睡。







後記:


來閒聊一下。<Spring Day>的靈感來自BTS(防彈少年團)的同名歌曲,也是我在寫這篇時拿來循環的BGM,很推薦大家看完文之後也可以去聽聽歌,這首的MV拍得很好、很多意象都很精巧XD
故事裡的背景舞台Gloras這個名字來自於Ursula K. Le Guin的短篇科幻小說<The Ones Who Walk Away from Omelas>(這個意象也有被用在春日的MVXD),Gloras是把GloryOmelas兩個字融合在一起,真的不是我拼錯XD這篇小說也很有意思,有興趣的人可以去找來看看,Spring Day的核心思想就是受這篇小說影響的!
說點故事本身的東西。這個故事想講的其實是很反烏托邦的東西,所有美好事物的反面都有著很醜陋的真相XD故事裡的Gloras因為精神屏障的關係只有永恆的冬天(不知道這個大家有沒有看出來),最後一段葉修跟喻文州撥開青草的情節其實是個開放式結局,可以理解為他們成功逃出Gloras也見到了春天的來臨、也可以理解為他們其實是被困在喻文州的意識深處,春日也只存在於喻文州的幻想(?)兩種解釋都說得通,也沒有哪個比較合理,就看大家比較喜歡哪個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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